第五十二章 算无遗算,智近如妖
日上崖峭,何雨领军在山崖背阴里,洛诗率两百哀兵向阳而立,由于光线的阻碍,洛诗却是看向背阴处则是模糊难辨,而何雨在暗中窥视却是一目了然。
“姚公果不欺我。”何雨看着洛诗一行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她的心中反而一凛。
心中深思一番,才向一旁的罗孚请教道,“罗将军以为,军师为何将我俩安排在此地,似乎他早早便洞察了未来一般,眼下的情景恐怕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罗孚也不笨,久居官场,自然也有着他为官的敏锐嗅觉,虽然他也不知姚贾的心思,但联系前后不能猜出个大概来。
罗孚思久,不敢笃定,只好又将皮球踢回给了何雨,“军师既令夫人为主将领兵,由臣从旁协助,末将听凭夫人差遣。”
罗孚恭维道,“是杀,是擒,是放,是困,听凭夫人做主。”
何雨瘪了瘪嘴,知道罗孚不敢妄言。罗孚作为降将,又是张春华一系的将领,怎么可能在如此关键时刻妄加谏言,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让他这个大夫人自己处置。
何雨估摸着罗孚此时心中巴不得自己惹出什么乱子来,好为他的主子后宫争宠,拿到自己把柄。
没见到敌军逃来,何雨本还有些失落,可此时洛诗带着她那一干犬牙到了近前,何雨又踌躇了起来,姚贾心中如何想,赢奕心中又如何想,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居高临下,打量着洛诗一行,似乎是想从那群溃卒上找到一丝端倪。
洛诗居于下风,同样仰首端详着列阵以备的何雨,此时的徐天赐直感生还无望,又生一计。
徐天赐激励众人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背后便是生路,此时再不拼命,更待何时?”
徐天赐智谋一般,但说蛊惑人心的功夫倒是不浅,不少走卒都被他凛凛战意激昂而动。
众将答道,“人纵然不怯,马力已乏,敌居高临下,强弓劲弩,以逸待劳,我等安能复战?”
“罢了,尔等稍安勿躁,我与何雨素有恩怨,她既在此处等我,我便去会她一会。”洛诗让众人稍安,自己拔马缓缓向何雨阵前走去。
洛诗到了阵前,欠身谓何雨道,“何雨,漠城一别,别来无恙!”
洛诗未见答话,罗孚去立马叱咤道,“来者何人,如此猖狂,将军乃我王夫人,尔岂敢直呼夫人名讳。”
何雨摆了摆手,示意罗孚退下,虽然她不介意罗孚给洛诗一个下马威。但洛诗毕竟身份尊贵,为梁国公主,深闺养尊则彰显王室雍容,出阁历事则代表王国风骨,该有的礼数何雨也不弱于她。
何雨亦欠身答礼,“我家军师说你会来,虽然是迟了点,倒也没让我白跑一趟,等候公主多时了。”
洛诗故作诧异道,“你何时成了他的夫人,倒是让我大吃一惊。也不见你给故人送张喜帖,却是没能一睹你为人妻时的凤仪。”
洛诗调侃道,“着实让我有些失望,若是我出嫁,必然会告知你。”
何雨有些气恼,洛诗看似在恭维她,实则却在暗讽,何雨也不示弱,“恐怕我是没有机会在收到你的嫁帖,而我给你备好的喜帖你也收不到了”
“我知道你有害我之心。”洛诗沉吟道,“但我俩自幼熟识,形同姊妹。嫁娶此等大事,你却不告知,绝非我负你。”
何雨恼道,“若不是你逼人太甚,我和他早已成礼。”
洛诗渐有疑惑,“未曾成礼,算什么夫妻。”
何雨去是越快洛诗越气,口齿微怒,“事急从权,碍你事了吗?”
两人的针锋相对,洛诗也猜出了些端倪来,见何雨有问必答,她干脆不依不饶的问了起来。
洛诗故作矜持道,“我看他相貌平平,并不出众,也不知道怎么能让你屈身侍奉。”
何雨耸了耸肩,抿了抿杯中的黄酒,这才缓缓吐道,“就是你口中那个相貌平平,并不出众的人,将你梁国五万精锐打得落花流水,而你此时也不过是我刀下之鬼,生杀予夺由我掌控。”
五万大军都输了,此时即便命悬一线,洛诗却是再无顾虑,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反而心怀释然,只想死个明白,看看自己究竟是败在了怎样的人物手中。
洛诗无畏道,“我如今兵败势微,到此处,已无回天之力。你我齐名漠上,妹妹可否顾念昔日姐妹之谊,为我解惑,我有三问,若得释疑,虽死无憾。”
“你问吧。”何雨打量着一心寻死的洛诗,对于一个死人,她心中时有宽容的,“回答完你,我也好送你上路。”
洛诗一问,“你为何会嫁给他?”
“你也看到了,乱世之中,他能给我的足够的安全感,宠我,爱我,惯着我,让我有了为所欲为,嚣张跋扈的底气。”何雨凝望着洛诗反问道,“这样的人,我为何不牢牢抓住?”
洛诗再问,“你为何笃定他能给你你所想要的一切。”
何雨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她笑道,“他能一战剪灭你五万精锐,你为何会觉得他不能?”
洛诗点头道,似是承认了何雨的说辞,洛诗三问道,“你可知,所有筹谋都是何人所为?”
“智近乎妖,算无遗策,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是这般惊才绝艳之人,究竟是谁。”
何雨平静的答道,“姚贾。秦上卿,司职军师祭酒。”
此时此刻,提及姚贾,何雨终于明白了为何姚贾会将她放在此处,何雨一时间只觉背脊发凉,看着眼前犹如丧家之犬的洛诗,如坐针毡的反而是他,姚贾的心思简直歹毒致极。
“私利,与大节,姚贾,你这是在考验我吗?”何雨叹道。
一时间,何雨的心中有千万个念头转圜,“我太了解他了,但凡是个女人,他都是来者不拒的。”
心中这般念着,何雨差点脱口而出,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碍赢奕的声名,何雨便已脱口而出。
良久,何雨方才回过神来,她对何雨道,“你走吧,我是一个义重如山的人,念及昔日的姐妹恩义,我不忍杀你。”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如此狼狈。”何雨说罢,便把马头勒回,向众将下令道,“四散摆开,让他们过去。”
洛诗当然明白,眼前何雨这分明是要放她走的意思。洛诗见何雨回马,想也不想便冲将过去。等何雨在回身时,洛诗已经率着溃军冲过阵去了。
彼时身后罗孚突然大喝一声,溃卒皆下马,哭拜于地。眼见对方就要走出阵型,何雨心中有千百个念头一闪而过,其中权宜着如此行事的功过,正犹豫间,洛诗掉马回头,反而不走了。
她骑着战马,缓缓走到何雨的身边,“你空着手回去,在夫君那恐怕不好交待,我随你回去,你看如何?”
何雨心弦一紧,怒斥道,“夫君岂是你能叫的?”
她怒目圆睁,作势拔出腰间佩剑,看向洛诗道,“你赶紧给我滚蛋,不然就永远的留在此处。”
洛诗见何雨这副模样,反而更有底气,她趁机挑衅道,“夫君当然不是随便叫的,我与他早已私定终身,今生非他不嫁。”
何雨拔剑立马,直指洛诗,“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洛诗不退反进,一步步逼着何雨而来,“如果你要杀我,何必等到现在还不出手?”
洛诗不依不饶道,“你是不敢,还是不能?
“果然不好糊弄。”洛诗的苦苦相逼,让何雨极为难堪,此时两人斗的不是生死胜负,而是未来的高下恩宠,何雨心道,“做你的春秋大梦,一个张春华,一个寒粟,一个炽夕,你TMD还想来凑个热闹。”
忽的何雨目间余光看到了罗孚,心中便有了借刀杀人的打算。
何雨令道,“罗孚,若是让此人回去,必入宫闱,彼时你主子的日子可不会好过的。”
一时间,罗孚好像被说动了,二话不说,拔起腰间的佩剑便飞马而来,向着洛诗的脖颈上利刃便要砍去。
可剑刃却迟迟没有在洛诗的脖颈间落下,罗孚在洛诗的身前驻马停下,随即惶恐不安的翻身下马,那副唯唯诺诺的姿态看着何雨眼里别提多气人了。
罗孚连忙将剑收回,双手抱剑奉上,单膝跪地道,“末将唐突,还请公主不计前嫌。”
此时罗孚整个额头都直冒冷汗,何雨他可以不怕,洛诗他也可以不畏惧,但是他畏惧黑骑,畏惧赢奕的王权。
若他真的一时冲动,将洛诗斩于剑下,莫说他人头不保。所有降将一系,包括内宫中的张春华都要遭逢大难。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而且政治层面上的事情。
这几天下来,与秦将大王的相处,整个真心投降大秦的降臣们,没有一人觉得赢奕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他是个能身先士卒,率先垂范的王者,即便敌有千军万马,他亦从容不迫。赢奕虽然年幼,但也是个胸有城府的帝王,从善纳谏,虚怀若谷。
颇有些,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的气概。
洛诗看了看脚下匍匐着的罗孚,心中所料已分毫不差,她又巧笑着,看了看何雨,“你这借刀杀人的计谋没用,罗将军只是看起来敦厚,但没你想的那么蠢。”
何雨自有城府,她已经有了计划。
何雨威胁道,“我是不能杀你,不过你想达到你的目的,那也得问我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