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追寻
芙喜这话说的没错,素怀安的心思全是凭着一股子执拗,一股子劲儿,这种劲头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想要查清楚十多年前季家的案件想起来容易,但真要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先不说十多年前当年的当事人早就换了一波,就算是当时的人都在,他们也未必敢说些什么。
素怀安只道是修好了堤坝,便可顺带着连根拔出土里的萝卜,谁能想到三年后的情况跟三年前的情况差不了多少,她几经辗转,终于在沿河葫芦县才找到当年经历过此案的一名师爷,师爷专管记录,很多事情他都知道,当年的那一批师爷早就亡的亡,散的散,能找到这位实在是拖了极大的好运。
素怀安吩咐芙喜,两人星夜兼程,赶了两天才赶到葫芦县。
葫芦县位于沿河府较为偏僻的位置,因为连着太行山,所以年轻力壮的就多出去讨生路,只留下些妇孺老幼,走又走不得,就算是出去了,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栖身。
天气是往暖里走的,但山里的风阴的很,一会儿就吹得素怀安有些头疼,风撩起她的长发,她因着连天赶路,额前头发已经散下来,撩的她眼睛有些痒,鼻子也跟着打了个喷嚏。
“大人,其实不一定非要这样。”夜路寂静,芙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弄得素怀安有些怔愣。
“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也不是,就是……大人,你看唐公子多看的开,天门山的事情也和唐公子有关系,可是唐公子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这事,芙喜只是觉得大人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
素怀安低头,看着马蹄走过的山路,两边的草随着风轻轻扬起,春风中都是好闻的青草味。
“大人,您是不是觉得芙喜说多了?要是惹了大人不开心,您就当芙喜从来没有说过这事。”芙喜笑着想要安慰素怀安。
“芙喜,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做是白费力气,不会得到什么结果?”她心里闷的很,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样到底能起到多大作用,这样死缠着一件多年前早就盖棺定论的冤案,到底有没有她想要的结果。
“不是,”芙喜忽然正色,“大人,这世上的事有定论没有定论它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重要?”素怀安跟随着马蹄子一颠一颠。
“大人,芙喜最近总在想一件事,就是这世上的人为什么总是要求一个结果,谁赢了谁,谁输了,又有什么重要,只要经历了,时间付出出去了,也不算是枉费了。”
素怀安忍不住迎着山风哈哈大笑,“芙喜,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东西了?这又是谁教你的?唐公子?”
芙喜听了撇撇嘴,“大人,芙喜原本还等着您夸夸芙喜呢,最后您说这是唐公子教我的,这芙喜就不高兴了。”
“哦?”
“芙喜见大人最近老大不高兴,就琢磨着怎样能让大人宽心。”
素怀安叹口气,“真是难为你了。”
“大人,您心里是不是有唐公子?”芙喜试探。
素怀安陡然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芙喜,“何出此言?”
“也没什么,就是见刚才大人一提就提到唐公子,料想唐公子应该在大人心中有些份量。”
素怀安摇头,“我想做的事情他未必想要做,他想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算不上有没有。”
芙喜听素怀安这话,竟然罕见沉默,他也跟随者马蹄子一左一右的晃动。
芙喜不说话,素怀安也就不说话,两个人赶到葫芦县的时候,问了几户人家,才算找到旧时师爷的位置。
二人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老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挖着院中的菜地。
他头发胡子白了一半,似乎是心有不甘,嘴里不停念叨着些什么东西。
素怀安和芙喜对视一眼,她觉得是这山间太寂寞,好歹师爷以前也是跟着出入有脸面的人,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想来该是有些不甘。
“你们找谁?”
还没等二人踏进院子,那旧时师爷就用一副警惕的眼光看着来人,他眼睛已然混沌,但就算是这样,也能看出精明与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凶狠气息。
素怀安拱拱手,客客气气,“老人家,请问这里有一个叫严运的人吗?”
那师爷上下打量素怀安和芙喜二人,“你们是谁?找他有什么事?”
“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严师爷以前专管记录,我们在记录案上有些不清楚的想要问问他老人家。”
“哦?”素怀安越是恭敬有礼,那老师爷就越是放松,“是什么记录案?”
许是如今少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老师爷看上去有些用心,他用锄头做拐杖,站直了身子。
素怀安斟酌了下该要如何开口,最终还是简单直接地问了出来,“不知道许多年的季家案,师爷您还记不记得?这件案子结案挺久了,但其中许多细节都语焉不详,听说当年是一个叫严运的师爷记录的,所以晚辈想要过来看看。”
师爷本还扶着锄头,眯着眼睛认真听素怀安讲话,直到听说是季家的案子,这才转了表情,一脸严肃,“我没听过这个事情,你们来了也没有用。”
“这么说,您是严运严老爷子?”
“不是,你们找错人了,这里没有这个人。”
“严师爷,在下姓素,关注这案子有些时日了,一直想要直到当年是出了什么事情,若是您能告知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严师爷听素怀安这样说,也斜着眼睛试探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件事情?”
“我们是在沿河府许久的小吏,干了三年还不得志,无意间整理案牍的时候发现了这件陈年旧案,就想着若是要能把其中悬而未解之谜查清楚的话,说不定能谋个更好的差事,要不然家里整天念叨着没有出息,也确实憋闷。”素怀安不疾不徐,说的情真意切。
芙喜在旁愣了愣之后也跟着点头。
那老者许是因为寂寞太久,鲜少有人跟他讨论以前他风光时候的事情,一下也没往深处想,也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境遇不佳的缘故,并未对素怀安的话有过多怀疑。
“你们……”他拿腔拿调,这就把素怀安他们当个不得意的后生晚辈,“你们真是初生牛犊不知道害怕,这件事情也没人交代你们,料想你们也没些门道。”
素怀安听着严师爷口气有转松的意思,连忙跟着点头。
“但若要说你们没有一点半点门路,我在乡里种了这么些年地,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严师爷话锋一转,显然仍旧对素怀安生疑。
素怀安还是拱手,“查了当年记录案子的严师爷,哦,也就是前辈您的资料,知道您一早还乡,这才紧赶着来见您。”
“哦,原来是这样,”严师爷捋捋花白的胡子,“既然是同行晚辈,也就不要站着说话了,你们应该是走了几天的山路该要渴了吧,进来喝口水吧。”
“谢严师爷。”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严师爷?”
素怀安拱手笑了笑,“能有您这样的气度,想着就只能是严师爷了。”
她这话说的婉转又诚恳,把严师爷高兴坏了,“后生好俊的口才,一会儿留下来吃饭吧。”
“听前辈的安排。”
她态度真诚并不全然是伪装,她确实十分想要知道在她记忆破碎的幼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后来她到了天门山,这么大一个当地的望族名门又要牵连着被铲平。
她心中感慨,进到严师爷家看着他除了耕地用具,一只矮桌,一张床就再无其他东西,心中更是有些难过。
严师爷给素怀安和芙喜倒了两碗粗茶,“后生,来喝点水。”
素怀安赶忙上前双手接过,拿起来就喝。
芙喜跟着也接了,“多谢严师爷。”
严师爷看这两个后生很是喜欢,这么多年来能想起他的人,算一算也就是这两个后生了。
他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但到了最后没想到还是回到了原点。
严师爷搬了三个矮凳过来,让着给素怀安她们坐了,自己也跟着坐下去,他看着院子里刚翻新过的土地,“说吧,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素怀安正在喝茶,她没想到严师爷竟然比自己还要直接,当场一口茶水呛了气管,这种时候又不敢咳嗽,只能压制下去,擦擦嘴边的茶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件案子,从头到尾的记载只是一家人消失,这样就结案不是太奇怪了吗?”
严师爷摇摇头,“后生,你这想法就不对了。”
“求先生赐教。”素怀安赶紧往下接话。
“有些事情该认真的时候要认真,这是好事,但有些事情又不能太认真,不该认真的时候也就不要那么认真,这样你的路才能走的长久。”
“是。”素怀安应声。
严师爷撇素怀安一眼,“看你这狼狈的样子,看来也过的不怎么顺,所以才想要查出这件不该碰的案子吧?”
“是。”素怀安点头。
“但不该碰的东西碰了,未必会升,轻则还乡种田,重则就不好说了。”
“请严师爷一定指点一二,晚辈定然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