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变故
唐月抬腿进来,他着的黑纱就轻轻跟随他的动作摆动,看起来有几分仙气。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先把缺口堵上,安置一下难民,不过沿河府地河床自古就比两岸高,好在近些日子雨势渐小,如无意外,快的好,月余就能建好。”
素怀安说的一本正经,像是回答夫子问题的学生,她比当年在天门山还要拘谨,觉得比考试要紧张得多。
唐月点点头,心不在焉扫着她屋内的摆设,仍旧是刚到沿河安排的旧宅子,一切都布置的简陋,看得出是上了年月的家居。
“委屈你了。”素怀安以为唐月时对这些家具不满意,上前给他倒茶,“辛苦了。”
唐月看着她放在自己跟前还在晃悠着的茶水,“哪儿辛苦?”
“这……”
素怀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知道是该说唐月跟过来上百里辛苦,还是该说唐月找到关键性人证吴工辛苦,更多的是她根本没想到原来唐月会来,他不问世事,隐居京郊,过得还算惬意,按理说是自己把他拉进来这场是非。
她一时感觉抱歉,但又不敢说出口,怕被唐月抢白一顿。
她正踌躇,唐月瞧着她坐立难安的样子,终于松口,“你不是要查沿河府内里的东西吗?”
“是。”
“查到了?”
“还没有。”素怀安感觉有汗珠从额头上悄悄往下渗。
“没查还是查不出?”
“还没来得及查。”
“不用查了。”唐月撩撩自己衣袍,“都是明摆着的,江宗年呢?”
“已经派人发往京城。”
唐月跟素怀安一问一答,唐月满是无聊,素怀安却是战战兢兢,站也不是,坐也不敢坐。
“派人江宗年走的时候没审问审问?”
“忙着修堤的事,皇上虽然没给期限,但我想着到底是早点完成早点好。”
“你可真是想的好。”
素怀安被唐月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仿佛她说一句,唐月的下一句就在等着如何驳斥她,到了后来她所幸就不说话,免得她自己憋得内伤。
唐月能瞧得出来素怀安不想多说,拿了她刚才倒好的茶盏,端起来小小抿了一口,“回头让摇光给你送点六安瓜片。”
素怀安心里嘎嘣一声响,心说那摇光比唐月还喜怒无常,也更加不待见自己,她算是打心眼里更怕摇光。
莫说是给她送东西,就是平常给她说说话她都得准备好吃炮仗,尤其是这炮仗还不能吐出来,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唐月看她这讷讷的样子心里不禁有气,他在京里,当着抱月居主人当的好好的,凭他的身份谁敢动他,他就算是八百年也犯不上屈尊降贵跑到这上百里的地方劳累,这连天来对她的担心,弄得他吃吃不好,睡睡不香,平白无故脾气都变大了,偏生这丫头也不是个省心的,专门想拔老虎须,她想法多,还总把事情想得简单,他刚想要说她两句,就看她眼睛微微泛红。
这要哭又要忍住的样子又让他心里觉得舍不得,其实细思她也没什么错,她只是不想像大多数家宅后院女子一样,她只是有她自己的爱好,只是这爱好动工动土,遇到的耗费大,困难多,更麻烦的是她想要弄清楚季家旧事,动那个不能动的人。
唐月有些发愁的把胳膊支在桌角,他有些发愁,只要放走了江宗年,只要江宗年一出了沿河府的地界,江宗年怕是活不了。
他知道素怀安意志坚定,为了达成目标,什么苦都肯吃,什么委屈都肯受,可皇家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他低头喝茶的功夫已经把事情想了个七七八八。
“打算在沿河府呆到什么时候?”唐月把茶盏重新放回到桌子上,他从小教养好,连放茶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的分外好看。
但素怀安有些嗫嚅,“嗯……嗯……大概是要……”
“要什么?”唐月忍不住皱了一边的眉毛。
他隐隐预感不妙,又觉得不管这丫头做什么,他能给她兜底。
“大概要三年。”
“三年?”唐月反问,果然不出他所料,她还是有想法的。
“如果要挖出河道的话,正好可以灌溉下方千顷良田,这样以后发生水患的概率就小多了。”
唐月忍不住揉揉眉心,“这事儿跟皇上说了吗?”
“已经派人去送信,应该能准,毕竟这也是好几代的事情。”
“行吧,”他抖了抖袍子站起身,“我明儿一早也回去。”
“啊?”素怀安被唐月说愣了,“你才刚来就要走?”
“不然呢?这里还有什么事情?”
“没……没有。”
素怀安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你明日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
唐月摆摆手,“你安心在这里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京里我替你看着。”
素怀安这才反应过来,“唐月,你是不是因为我才来沿河。”
唐月突然不说话。
素怀安明白了几分,“唐月你,这真是……”
她想要谢谢唐月,因为若不是唐月她恐怕即使能找出吴工也要花费一番不小的功夫。
“谢我不必,他日还京,再路过荷花糕店铺的时候记得稍些给我就好。”唐月侧头说完,推开门出去,渐渐消失再雨帘中。
大概半个月后,皇上的圣旨传过来,素怀安拿到皇上的旨意才算安下心来,上面大意是说要她安安心心在沿河府治理河道。
但也有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传到她这里,江宗年在行到京城的途中,居然畏罪服毒,是夜里的时候,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僵了。
她拿着另外那张说江宗年的纸条团城一团,心中觉得奇怪,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有些后悔没有来及好好审问江宗年沿河府的事情,她跟大理寺一向有些交情,满心以为大理寺一定会比她问的更细致深入,没想到人都没到京里就没了,可她心中存疑,江宗年一个素衣囚犯,是怎么会有鹤顶红这剧毒的?
她拿着纸团坐在桌边,左思右想也没个所以然,只觉得这蹊跷之处的背后让人觉得可怕。
沿河府一直期盼的好天气终于到来,就在堤坝修了个大概的时候,这天素怀安一早醒来就是满眼的光,她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做梦,直到芙喜大力摇晃她,她才再次睁开眼。
最先映入眼帘是芙喜生气的脸,而后是他叉腰的动作。
“大人,这都快晌午了,您到底起不起来。”
素怀安这才一拍脑袋,“都这个时候了啊?”
“是啊,髯大哥他们都已经等着大人商量如何在高出修建闸口的事情,之前不是用铁水灌了石块加固嘛,但是高处关水的门子还等大人安排。”
芙喜跟在素怀安身边久了,耳濡目染的也懂了不少。
素怀安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洗漱一番就跟着芙喜往大厅跑,她平日男装打扮惯了,越发能觉出着男装的好处,不像是女子繁复的穿戴,就挽个髻,罩个袍子就能往外出走。
“素大人。”
“素大人早。”
“早你个头。”丑三儿打那问早的人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
素怀安略微尴尬,“不好意思,今天起得有些迟了。”
髯虬生打着哈哈给素怀安解围,“我们也是刚到,这段时间素大人辛苦了,偶尔睡个懒觉也是情有可原嘛!哈哈!哈哈哈哈!”
髯虬生是个粗人,不擅长说这些场面话,大家都不出声,倒弄得他有点尴尬。
素怀安假装咳嗽一声,走到图纸前,用朱砂圈红的地方是已经重新修过的堤坝,用黑色圈住的地方是弃用的旧堤重新用的地方。
用兰草调汁,划过的地方正是高处大家商量着要修一处拦水坝的地方,这样平常可以养鱼,洪汛期也可以开闸放水,只是这样的修建方式,素怀安也只是在古籍上见过。
“大人,这要怎么修?”髯虬生抓抓脑袋,他只会干些力气活,动脑子最是他弱处。
素怀安站在图纸前,拿着毛笔笔杆来回比较,“关于这处闸要修在何处,嗯……不如大家下午的时候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说话。
素怀安本还拿着笔晃悠,这会儿听见大家都不说话,转过身去,“你们觉得呢?”
“这……”大家都把目光看向髯虬生。
髯虬生的大胡子挂在脸上,一瞅大家都眼巴巴看着他,弄的他也不自在,不禁嚷嚷,“都看着我做什么?有什么事听大人的!”
素怀安看出来大家情绪不太对,“怎么了?”她把毛笔放下,“大家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大人,修堤也这么久了,都说是把河岸两边的修好就算完了,现在又要上去弄什么闸口,哪里有这么麻烦。”丑三儿不理解,其实大家也不太理解。
但大家都憋着不说,直嘀咕这堤坝怎么修了好几个月,雨在开始修建堤坝的时候就已经停下来,只是那时候要下不下的样子,一直到了现在才算是天光放晴,大家都想着该要回去度冬,可素大人又说活还没有干完。
大家眼瞅着都要往冬日里走,快是要飘雪花的时候,素大人又说要修水闸。
素怀安环视一圈,见大家抱腿的抱腿,蹲着的蹲着,都是一副心中有疑问又不说的样子,她也就笑着作轻松的样子,“怎么?你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
“好,”她一拍手,“既然大家心中有疑惑,我就来给大家说说这个水闸到底有什么作用,大家大多数都是沿河人,知道沿河这地方气候有点奇怪,该要旱的时候是真旱,该要涝的时候,喏,”素怀安拍拍板子上钉着的图纸,“也是真的涝。”
“可若是在合适的地方修上拦截水流的水闸,干旱的时候,就像开门一样,可以把水闸门拉上去,开闸放水,灌溉田亩,若要是发洪水的时候,就像这样,”她把自己的手垂直放在另一只手上,“就像是这样,”她把手和另一只手紧紧贴合,形成一个垂直的角给大家看,“就可以拦截高处流下来的洪水,虽然现在是费力气了一些,但这绝对是对后代也有好处的工程。”
她讲得浅显易懂,就算是毫无工程经验的人也算是大致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