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山河依然在,物是人已非
赢奕这边的动静,却是无法躲过场中诸位仙修的耳目,演武场上高朋满座,来的人不是十大仙宗的名宿长老,便是在一宗之内,权柄在握,名动四方的核心高层。
众人只是轻轻一瞥,便看穿了赢奕不过炼气期的微末修为,一时间尽引得人群哗然,各大宗门聚集之处,各种首座掌教,甚至是德高望重的宿老们,对于赢奕登台,或多或少的有些微词。
一名炼气期的晚辈,都未曾入道,尽然能与他们同台诗斗,下意识的便觉得遭到了侮辱。
这样的场面,十年一际,最低门槛都要修为达到半步元婴的十宗诗会,怎么就混入了一名炼气期的晚辈?
众人不解间,纷纷将目光转向李慕云,见此时李慕云神情自若,双眸紧锁在赢奕的身上。众人便知道此子并非是那一家唐突的后辈。
李慕云虽然不是十宗之首,却是这千里金城的大能者,十宗修士,都曾受了她的恩惠。而赢奕却能与诗会的主办者攀上关系。
看李慕云的神色,显然两者之间还关系匪浅。如此一来赢奕上台献技一二,在诸人面前露个脸,便算是在十宗之内都有了名气。无论诗作的高低与否,对于赢奕的未来,却是有着极大的助益。
得到了李慕云的关注,诸人亦都见猎心喜,初看赢奕时还带着些敌意,此时再看,却想见赢奕有何不凡之处,尽然能得到十宗尊上的青睐。
高台上,红拂打量着赢奕,她对赢奕自然知根知底,原本诗会所备的笔墨纸砚,都是供给仙修所用,一时间如何能变得出凡俗之物。
走到赢奕身边红拂却是替赢奕执起了笔,贯入灵气于笔锋之中,她向赢奕喊道,“你念我读,便由我来为你代笔,以我的修为境界,替你执笔一篇诗文,应该无碍。”
赢奕点了点头,既然有红拂代笔,那如此甚好。
赢奕幽幽的念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前两句,倒也无碍,红拂下笔如有神,信手写道,可当赢奕念道,“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时,她去错愕的愣在了原地,久久无法下笔。
赢奕急忙问道,“仙子,你怎么停下笔了,我还没念完了。”
看了看未完成的词卷,红拂皱了皱眉头,她回头看向赢奕道,“我将这支彤毫中灌满灵力,你自己写吧,你所要的神韵,我写不出来。”
红拂直言不讳,却是催促着赢奕亲自操刀,见此情形,赢奕也只好自己动手了,“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词作初一问世,整个会场中便传出一阵秋蝉哀鸣,凄切短长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南屏剑苑之内,别人所作只是蜃影,如梦似幻般的泡影,赢奕之作,却是如实质一般,眼前之景,脑海之境,凄切之情,高台上虽无任何幻象产生,众人的眼前却出现了一副相同的画卷,如放电影一般,引人入胜。
长亭外,夕阳初斜,一阵急雨刚过,在都城外,有一将军设帐与夫人践别,没有畅饮的心绪,正是依依不舍的时候,一条长河逝水东流,船上的人催促着出发,两人握手诀别,满眼泪花。
依依惜别时,到了最后也无言相对,千般头绪,百转徊肠,万语千言,含辞在喉,却难道一句珍重。
此行千里迢迢,山水千程,万里烟波。身前良人如初,身后暮霭如雾,一万无际。
前路天雨、天晴,风疾、亦或偶有浪高。良宵的酒特别醉人,会场里的诸人都似乎沉浸在这凄切之中。
等他们回过神来,一时回味无穷那经年一别的男女,又应该在何时何地,方能再见。已无法在看到了。
一名百花殿的长老却是拍案而起,直指赢奕张开便骂道,“小儿何故欺吾,此作,岂是你这年岁能写出来的?”
四下宾朋,都纷纷起身,或以怒目,或以声援,为那么百花殿的长老增势,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赢奕,“以你的年纪,你的修为,如何能写出如此巨作,老夫断然不信。”
赢奕忽的便遭到诸人群起而攻,“若此作是你所作。以你对大道的领悟,恐怕这金城十宗,要变成金城十一宗了吧。”
一人调侃道,“善也,不知道小公子,可为新派赐名?”
天擎宗的长老也在一旁附和道,“确实难逃抄袭之嫌,诗成传世,岂是一名孺黄小辈能成。恐怕只有上唐之中,那些学究天人的真仙,方能出口成章,微言大义。”
赢奕环顾着众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了这些仙长,一时之间,尽然遭到众口伐诛的待遇。
众目睽睽之下,赢奕又怎么会承认自己是抄袭来的词文,当即对着李慕云投去乞求的目光,他高喊道,“师傅师傅,这些人欺负我,你可得为徒儿做主啊。”
赢奕自然抵不住这进千余修士的谩骂与诋毁,一时间千夫所指,即便是黑白都能颠倒。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将李慕云给拖下水,如此一来,天塌下来了,也有高个子在上面顶着,一时半会,他倒是无碍了。
赢奕虽将祸水东引,碍于李慕云的面子,众人一时间倒是冷静了下来。纷纷侧过头,打量着李慕云。
李慕云却不理会众人目光,更是没有搭理赢奕。她直接让红拂将词文取来,观看了赢奕所作的词文,一时间尽然是爱不释手,津津有味的欣赏着,对于这篇词作,更是白看不厌。
李慕云长舒了口气,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被晾在翎羽台上的赢奕,此时正望眼欲穿的向她投来求救的目光。
在她眼前的赢奕,就如同在沸油里挣扎着的青蛙,滚烫的油温,让赢奕上蹿下跳,进退两难。倒是让赢奕好生体验了什么叫水深火热之中,且看赢奕此时的模样,便可深知其事。
看热闹的总不会嫌事大,况且李慕云意犹未尽,她反而命令起了自家的这个便宜徒儿来。
李慕云端详着赢奕道,“既然他们怀疑你是抄袭了他人的作品。”
“为何你不自己证明,这首词是你自己所作?想要自证清白,还是要靠你自己。”
“若你能作得出此作,便也能轻易写下另一偏,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赢奕心中嘀咕道,“我这师傅是傻了吗?柳永人生百年,传世之作不过百篇,其中佳作也不过十余首,脍炙人口,经久不衰的更是少之又少,如何能像吃饭喝水一般,说写便写的?”
但此时的赢奕又不敢发作,只好莫莫的低下头来,在迅速的记忆一篇他曾背诵过的上乘词作。《水调歌头》本尊已经用过了,此时却是不敢用,李清照的词他背诵熟记的却有很多,只是李清照一介女流,以男人的口吻写出来,自然难以居以身形。
正在赢奕踌躇间,李慕云则在红拂耳畔轻语一番,等红拂来到台上,她先是向四方宾朋拱欠了欠身,作揖道,“诸位好友,此子乃尊上首徒,自尊上出山一来,所收的唯一弟子,自然有他的不凡之处。”
“诸位既然抱有疑虑,那便让公子在多作几首词赋,若是词赋所含道蕴与方才大道争鸣之境相仿,自然便能证明此词并非他抄袭而来。”
“若是公子对于大道感悟,真的如此精深,诸位能在此见到真迹,对于诸位的修炼,亦有好处”
红拂转过头,看向赢奕道,“彼时,诸位老友,恐怕还要感谢公子的传道之恩。”
赢奕听罢,也只好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又继续写道,“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同样的,如先前那首《雨霖铃*寒蝉凄切》一般,一阵杏花香沁人心脾,不见花开花落,只能细嗅芬芳,红颜易老,百花易凋,在众人的眼里,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家国的月在眼里,国故的屋檐却在梦中,异乡终老,在那幻境之中,凄切得甚至比死亡更可怕。
多少人一观此作,却不能理会其中的真意,幻象他们看到了,时光也在他们的指缝中流逝着,其中的意境,却是懵懵懂懂。
唯有李慕云懂了,她也看明白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一尊古老神明在指引着她们,在此时此刻,翎羽台下,李慕云与赢奕却是产生了共鸣。
“山河依旧,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