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南华真人,昆吾八剑
第九日时,赢奕与分身心神相连,这时的分身已长成了少年,九年的记忆瞬间涌入了本尊的脑海之中。
钱塘自古繁华,金城千里,重湖叠嶂。春有烟霞拢纱,夏有百里荷花,三秋桂香漫城,冬则瑞雪连山。易水之上的羌笛,率性自然,秦淮河畔的灯火,韵事风流。
仙凡所隔,不过一道天门。修士随处可见,十大仙门坐落金城四方,或是隐于山林,或是悬于湖岛,行走在人生鼎沸处,逍遥于天涯海阁间。
赢奕自三岁后,每日都会来到易水边上,坐在那烟柳下举目望着千剑阁的山门。
秦烈曾问他,“虎儿啊,日后你想学道,还是问器?”
秦奕答道,“学道,炼养阴阳,以有为法而至于无为法,飘然世外,只问长生,非儿所愿。”
“问器,闻万物之形,晓有无之变化,执杀伐之锐利,凭一器荡尽天下不平事,英雄儿女,快意红尘。”
秦奕坚定的答道,“若有朝一日,儿能踏入仙宗,必问器执锐,以我心为道,以金锐为器,斩尽天下魍魉头。”
那日秦奕六岁,正是立冬的天气。钱塘金城的冬天,积雪过膝,也许是行路困难,十里八乡的老客亦是少有盈门,相比于三季的往来颇火,冬日的酒肆,门可罗雀。
只是偶尔有几名修士亦或者踏剑而来,亦或者骑兽而过,路过时小酌几杯,等待雪停。
这日秦烈在门外观望,见无甚客人要来,便早早的关了门。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宵夜。
这时酒肆外传来了‘哞哞’的牛叫声,酒肆的门,被扣响,几人互看了眼,却是唐柔去给开的门。
家中酒肆来了个骑着黄牛的糟蹋老翁。老翁戴着斗笠来到门前,拍了拍肩上的积雪,这才见他扯着那苍老的声腔说道,“店家,还有酒吗?”
唐柔上前搭话道,“老先生,小店已经打烊了。”
唐柔指着路道,“若是您要住店,沿着路,过了前面那家绸庄,往左百余米便有一家客栈。”
老翁不答,却是自顾的跨过门槛,进入酒肆内,他取了一旁的座位坐下,而后看向秦烈道,“秦掌柜,这才刚过酉时,你便关门谢客了吗?”
秦烈起身相迎,走到老翁身前,作揖道,“老先生,您看这外面朔雪连天的,也没客人。”
老翁缓缓的抬起头,斑驳的双目里似乎有些沉寂,“难道老朽不是客人吗?”
“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秦烈自知理亏,无意间还伤了老翁的自尊,连忙赔罪道,“柔儿,给老先生上两壶热酒。”
老翁正要起身,却是被秦烈用手扶住,又将他请回了座上,“没客咱就关门,客人来了,门自然就开了。”
老翁正襟危坐,品了品壶瓶中的桂花酿,这才说道,“今日这酒,味不对咯。”
秦烈在一边作陪,听到老翁话里有话,却是请教了起来,“不知老先生何意?秦某酒肆向来不欺客,这桂花酿也是陈年佳酿,味道如何能不对呢?”
“你这规矩不对。”
“酒到了我肚里,味自然就不对了。”
“老先生,我错了。”秦烈诚挚赔罪道,说罢,秦烈又向唐柔道,“将酒旗挂上,我们开门,迎客。”
秦烈在边上作陪,让唐柔端来几叠小菜,当做谢罪。老翁却是没动筷碗,自顾品着热酒。
秦烈赔笑着问道,“老先生,怎么赶着雪天来啊。”
“让一壶热酒勾兑的,这天寒地冻的光景,若是没有壶热酒御寒,这个冬天,可不好过。”
秦烈又问,“您这是从何处来的,又要往何处去。”
老翁晃了晃酒壶道,“天下之大,四海为家,喝完这两壶,老夫就该继续上路了。”
秦烈打量了眼老翁,连劝带请的说道,“老先生,这天寒地冻的,今天您来了,愿意喝到啥时辰,便喝到啥时辰。”
“喝好了,便在秦某这住下。待明日风雪过了,在走也不迟。”
忽然,那老翁看向前桌的秦奕,此时的秦奕也正看着他,两人四目相视。
老翁道,“法贵天真,这天地所加,连天风雪,便让你改了一次初衷。若此时因为我而又改了你的初衷,我与这天地又有何不同。”
老翁短短几句,让六岁的秦奕震耳发聩,“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人面对自然规律而苟且,面对世界善恶而苟全。受到外界的影响反而失去了本真。”
那老翁又看向孩提时的秦奕道,“小娃娃,你看明白了吗?规矩是法,人心是道,天道有天道的规则,人道有人道的规律。”
“若你能坚守本心,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何为法,何又为道。”
侧过目,老翁又看向秦烈,“蟜儿,这娃儿不错,好生调教,未来成就必在为师之上。”
难怪这个未曾谋面的酒客,却能在第一时间喊出他的名字,秦烈听见这句熟悉的称呼,瞬间便陷入回忆之中,此人的气息与秦烈师尊气息无二,必是南华真人无疑。
他沉默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随即他便向眼前的老翁执弟子之礼。
秦烈道,“弟子不知是师尊云游至此,未能远迎,还请师尊恕罪。”
表面上秦烈对南华真人执弟子之礼,但心中的警惕却是未敢有丝毫携带。
只见秦烈身形一晃,眨眼间便退回了妻儿身前,一声剑来八方震荡,一句出鞘气贯九霄。
此时的秦奕咋舌不已,一盏茶前,两人还相谈甚欢,眨眼间,秦烈的气势便彻底爆发了出来。六年时光,并不算短。秦烈的种种表现在赢奕看来,都只是一个为了家庭夙兴夜寐的凡人。
但此时的秦烈,身前一丈,剑气纵横,远比赢奕见过的所有剑修都要强悍。
秦烈铿锵道,“我以避世此处万年,师尊何故苦苦相逼啊,是师尊容不下徒儿,还是那个女人容不下徒儿。”
“剑来。”
在秦烈的身前悬浮着八柄飞剑。
八剑有名,一名为‘掩日’,剑势天乾,出鞘则遮天翳日。乾以君之,气连秋水,势引长虹。一剑寒光彻九州,锋芒连莽侵重霄,开合风云,掩映日月。
二名为‘真刚’,剑势地坤,切金断玉,削铁如泥,坤以藏之执掌大地,刚正不阿,厚德载物,雅量宽仁。
三名为‘灭魂’,剑势雷震,挟之夜行,不逢魑魅,宿掌魍魉,万鬼避退,雷以动之,震出东方,万物则生。
四名为‘却邪’,剑势风巽,勘破诛邪,辟易万端,风以散之,凡妖魅者,见之则伏。
五名为‘断水’,剑势水坎,以之划水,开既不合,水以润之,能载舟,亦能覆舟,宽以滋润万民,汹则万物无所归。
六名为‘转魄’,剑势离火,离火两重,通阴阳之巧变,善六道之轮转,火以烜之,顺则天下所向,逆则灭世之焰。剑出则魂便,日月黑白,为之倒转。
七名为‘悬翦’,剑势山艮,飞鸟无法游过其刃,万物无法逾越其被,艮以止之,剑出轻则如鸿毛,重则如五岳。
八名为‘惊鲵’,剑势泽兑。一剑生机黯然,一剑生机焕然。兑以悦之,一念山河而成,一念百草而生,化为泽,归于天,鲸落,万物生。
浩荡的剑气,在酒肆内卷起残雪,老翁的身前仿佛自成一界,任剑气如何凌厉,也无法破入分毫。
南华真人,却是气定神闲的说道,“昆吾八剑,你已经能将八剑同时祭出,倒是不易,只是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仍旧无法让八剑合而为一。”
八剑争鸣,躁动不安,却被老翁弹指间压服。
只见南华真人,指尖轻弹,那八柄飞剑,柄坠入地面,整个剑身,都埋入了地里。
秦烈给赢奕带来的震动已是晴天霹雳。而南华真人弹指间便将八剑压服,在赢奕的眼里仙人手段,神鬼难测。
秦烈刚刚想要说话,却见老翁抢先说道,“多年不见,没想到蟜儿你也入了炼虚之境。”
“不容易啊!而你加黄须儿,更让老夫震惊。”
秦烈本以为南华真人是奉了上命,特意下界前来追杀他。可此时在南华的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杀气显露,他的目光间,甚至极为和蔼可亲。
秦烈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师尊此次下界所谓何事?是受了那个女人的命令,前来截杀徒儿吗?”
南华平静道,“为师一生逍遥,纵观九界,又有何人可支使我?祖龙一死,天地对我便再无压制。”
他看向秦奕,似有所指的说道,“为师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却一番前尘因果。”
南华既然已经说明了来意,以南华如今近乎神鬼的实力,若要取秦烈一家老小性命,不过是探囊取物。秦烈心中这才稍安。
“你来,你来。”南华像赢奕招手道。
南华向着赢奕说道,“也许你知道我,也许你已经不再记得了。”
“不远万里,此来便是为了却我与小友间的因果。”
赢奕不明就里,他一个六岁的小孩,能与仙人有什么因果,口上也不敢作答,生怕父母心疑,只好在一旁聆听南华真人的教诲。
赢奕来到南华身边,这才见南华开口道,“吾有三剑,纵横世间。天地之剑道所在,无非此三。”
“一为庶人之剑,一为王侯之剑,一为天帝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