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漠河之上 生死之劫
余香犹在,一米米光透过窗沿,洒在木槿的身上。她的眉目间依稀有些念念不舍,怀揽着少女腰枝,此时的赢奕却又陷入迷离之中。
他不知道如何托词离去,更不知道如何面对怀里柔弱文雅的女子。
前世的赢奕身份卑微,小姐姐的手都没摸过,更遑论眼前这般花前月下,共度良宵。
换做从前,若有如此佳人交托了一切给自己,即便刀山火海不肯离,贫贱富贵不可抛弃。
倆人虽然没有夫妻之名,昨夜自是有了夫妻之实。此时让他离去,赢奕左右为难,心中痴躇难以割舍。
赢奕试探的问道,“若是让你跟我走,你可愿?”
木槿挽着赢奕的手,心中感念少年恩重,心绪稍显慌乱,手劲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妾惶恐,不知公子因何有此言。”
赢奕诚恳道,对于木槿,他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你我虽无夫妻之名,却已有了夫妻之实,我若不娶你,与那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何异?”
木槿知趣道,“你之情重逾千金,我之身不过娼妓。公子可有盖代之才,何必为了我,招人非议。你以后还会有更广阔的天地,那里是公子施展拳脚的地方。”
木槿轻吟道,“妾知道轻重,断然不会误了公子的锦绣前程,我便在此,遥祝公子功成名就。”
她充满崇拜的瞩目着赢奕,“公子当举世无双,妾能与公子相识一夜,不胜欣喜,不敢多求。”
一入青楼深似海,从此郎君是路人,木槿已非良人,又怎么会平白污了赢奕的名声,让他招人非议。她与赢奕身份多有悬殊,即便心中再多不舍,赢奕的好意她唯有心领罢了。
两人的情缘命定了只是露水清欢,一夜梦好,梦醒时分,两人只需记下这程山水便罢。
得到赢奕为她所作的佳作,她已经赚得了天大的便宜。此间世道,最贵的不是人,而是名声,有了这般声名,她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传世之作的女主角,必然引得各地风流才俊慕名而来,趋之若骛。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不需要接待任何名伦贵胄,仅是挂名在云溪阁,便足以让云溪阁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这一夜算作报答,而他与赢奕更是双赢,对于出嫁赢奕她不是没想过,只是有些人或者东西,不是她一名娼妓能染指的。
这点自知之明,对于见惯了世间黑暗,深知人间疾苦的木槿来说还是有的。
赢奕将她拥入怀中,温存片刻。
初识禁果,让他流连忘返,恨不能夜夜寻欢。赢奕打从心底不想离开,他一生所求不过吃饱喝足,完了还有美人相伴,此时温柔乡,销魂冢,他自觉人生完满,足够了。
看她时,木槿圣洁的像天使;近她时,她美得弗如窒息画中;揽她在侧,她突然就变成了星翰般空明。
犹豫着,似有些意犹未尽,赢奕从温柔乡中回过神来,摆出一副矜持的模样。
他蹑手蹑脚的移开自己的身体,徒叹着良宵苦短,萍水相逢,终须一别,也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执笔,赢奕在宣纸上小下一段小词。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这首短词权且送你,留作念想。”赢奕毅然决然的离开。
木槿转过身,默默的将那卷短词卷起,他没敢回头去观望赢奕决然离去的身影,她知道这一夜两人仅仅只是各取所需。
她只是在心里默念着,“每年的今日,我会记得你。”
在云溪阁中寻了一遍郭嘉,不见踪影,赢奕这才踏上了返程的路,这漠城极大,东西两市若是步行则要走上半晌,来时穿街走巷,赢奕那还能记得归路。
好在漠河蜿蜒城中,自西向东贯穿全城,此时赢奕倒可寻一叶渡舟前往西市。
出云溪阁前庭,花坊外便有渡口,此时正值晌午,渡前百舸争流,繁忙异常。也有小帆在岸边待客赢奕四下观望。
有些踌躇是乘坐那庞大舒适的楼船,还是选速度略快的乌嘴船。
赢奕摸了摸口袋,欣喜的发现,自己的衣兜里尽然藏着钱袋,打开一看竟有不少银两。
木槿心细,也不知道怎么看出他身无分文,银钱也是趁着赢奕不注意的时候塞在他兜里的,这倒反而是解了赢奕的眼前之急。
“船家,送客吗,我去西市,不知道要多少船钱。”
赢奕就近选了一艏乌船,此时那名老汉正靠在桅杆边手拿着一杆烟枪吞云吐雾。
“公子是一人包船,还是等客结伴,若是公子不急,等上满了客在走,这样也能省去不少花销。”船家仔细打量着赢奕,见他仍背着药篓,看那模样,也不像富贵之人,方才有此一问。
“船家往来一趟西市要收多少船钱,想来我还是包得起此行的费用的。”赢奕此时手握金银,自然底气十足。
“如今世道,生活不易,公子年纪轻轻,可莫要养成挥金如土的习性,省着点过日子,留些财帛以防万一为好。”老汉苦口婆心道。
“哎,老先生多虑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我若有那等人的功夫,这包船的钱早已赚回来了,你只管将我快快送往西市,晚辈也不耽误你挣钱。”赢奕耐心解释道。
“也罢也罢,既然公子着急,那老朽送你过去便是,只是我平时走一趟船也得客满十之七八。”
“我一船能载二十人,每人三文船钱,公子若要走一趟,也得花上三十文。”船家支支吾吾的说道。
“我当能花去多少钱呢。”赢奕边说着边往内舱走去,等他坐稳后方才说道,“起行吧,到地方我付先生白银一两,也不能让先生白跑一趟。”
大舸走河道,乌舟走水渠,漠城水系四通八达,走水路自然比陆路快上不少,同时又能欣赏水城的风光,与漠上的荒凉不同,有着纵横的水系,漠城四处皆是渔火,有此万家灯火,尽显人间繁华。
船翁极其健谈,划桨的功夫还向赢奕介绍起了漠城的风土人文,赢奕初来乍道,也是乐在其中,两人一边溯河而上,一边游览沿岸的风光,倒不显得匆忙。
忽的,暗流奔涌,交错的水道内,数乘艨艟疾驶而来,渠道窄小,乌舟根本无法躲避,饶是船翁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避开迎面而来的艨艟斗舰。
眼看着两船相撞之际,迎面而来的艨艟却是抛下船锚,一个急停,横在了水渠中间。左右亦有斗舰夹击,后路也被一艏艨艟阻断。
还没等赢奕回过神来,前方的艨艟上便有几名黑衣人摸上乌舟,来人及其凶狠,手起刀落间,便将老翁砍杀。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尽然草菅人命。”赢奕怒呵一声,方才还和赢奕谈笑风声的人,转眼间便死在了赢奕的面前,赢奕又如何能忍,若是他手中也有白刃,定然奋起反抗,于这些杀手不死不休。
“聒噪。”
赢奕只觉眼前一花,便被为首的黑衣人打晕。
等他被一盆冷水浇醒,此时赢奕已经身处艨艟舱室之中,双手则被绑缚着,吊在内舱的横梁上。
“这就被我抓到了?亏我还以为此行会有风险,特意召集了漠城内所有的暗探,现在看来反倒是我过于谨慎了。”
洛诗翘着腿,仰坐在梳背椅上,此时她正在打量着赢奕,“我如此大张旗鼓,只是为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赢奕睁开眼,便看见傲慢的洛诗,正翘着二郎腿仰视着他,只见洛诗红纱掩面,玉颈修长,一片酥胸宛若凝脂。
在那翠烟纱间若隐若现,罗衫轻摆,一双颀长秀腿裸露着,足上穿着一双细长高跟点缀金玉的银靴,妖娆妩媚,引人遐想,她的眸含春水,清波流盼,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你抓我便抓,为何还要指使杀手残害无辜?”赢奕不卑不亢道。
洛诗轻蔑的看了赢奕一眼道,“在你质问我之前,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的死活。”
“大丈夫死则死矣,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赢奕此时却是无比硬气。
“我若想杀你,易如反掌。”洛诗沉吟道,“不过我费尽周折的将你抓来,你想死倒也不那么容易。”
“若是你能取悦我,我一高兴,也许我会放了你。”
“你我素未谋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实在想不出你要杀我的理由。”赢奕反问道,“即便是要杀我,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赢奕此时却是不知郭嘉的谋划,这是郭嘉为洛诗设置的考题,要么她杀了赢奕郭嘉遵循承诺出仕梁国,要么她能发现赢奕的不凡,从而与赢奕结姻加入赢奕的阵营。
郭嘉的思维岂能以常理度之,一杀一嫁,这是两个极端。洛诗的心里清楚的很,郭嘉之言肯定不会无的放矢,杀一人容易,揭开这个谜底却难。郭嘉成名已久,断然不会借梁国的刀去寻私仇,那这把刀的用处也就不言而喻了。
赢奕必然有着非常之处,他的身上也定藏着郭嘉也在窥伺的秘密。
如此想来,洛诗才没有直接杀了赢奕,反而是将赢奕控制起来,她的心中多有猜测,如此只能将赢奕绑来,好方便她行事,一探究竟。
洛诗随口问道,似是在点拨赢奕,“你可知道是谁要杀你?”
“谁?杨修?”赢奕斟酌一番,细想之下也只有杨修对他有杀心,毕竟昨夜赢奕可是当众打了杨修的脸的。
洛诗沉声道,她的目光却是紧盯着赢奕,想从赢奕的反应中看出些端倪,洛诗轻吐道,“郭嘉。”
赢奕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和郭嘉那可是一起逛过勾栏,同饮过一壶老酒,一起面对过刁难的好友,他怎么可能害我。细一想来,眼前这名妖娆女子,必然是在诓骗他。
赢奕不置可否的说道,“不可能,我和奉孝那可是有过命的交情,他怎么可能会害我。”
“那你笃定郭嘉不会害你,那么便是郭嘉在害我了?”洛诗打趣道,“如此一来,我是非杀你不可了。”
“别闹,你是奉孝的朋友,我也是奉孝的朋友,这么算起来我们也是朋友。”赢奕套着近乎道。
“奉孝若要取我性命,你便让他自己来,我自会洗干净脖子,引颈待戮。”
“噗呲。”洛诗巧笑道,“油嘴滑舌,我倒是有点舍不得下杀手了。”
“我跟奉孝有约在先,若我半年之内不取你性命,我便要下嫁于你,若是半年之内将你砍杀,他便去我上梁为臣。”
洛诗拿起案上的匕首,抵在赢奕的脖颈上,而后才在赢奕耳畔轻吐道,“杀了你,我白得麒麟之才,不杀你,我还得倒贴于你,这笔买卖如何才划算,不如你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