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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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见皇帝逐渐安静,缓缓松手,瘫坐地上,互相看着对方,仿佛看见世间最恶毒的魂灵。

宇文化成喘着粗气,拭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嘴角微微抽动,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却猛然惊醒,弹跳而起,便在房中四处翻找,

二皇子反应过来,也一起寻找,

一无所获!

眼光,定在了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皇帝的身体。

仿佛有无边的法力,二人都不敢靠近。

快到子时,已不容犹豫!

宇文化成深吸一口气,心中一横,快步走到榻边,便在皇帝身上上下摸索。

终于,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不可思议地缓缓举起右手。

传国玉玺!

二人相对无语,泪流满面,继而疯子似的纵声狂笑。

稍顷,宇文化成止住笑声,突然拉起二皇子,快步走了出去。

门外,雪落无声,无边的寒冷。

鄢妃,伍国定,还有游魂似的秃发玄,静静地看着他们,恍若看着异界之人。

身后,是黑压压的军士,

狼贲卫警惕,

熊扑卫凄然。

宇文化成高举右手,朗声大喝:“皇上驾崩,已传位二皇子,此乃传国玉玺,众人向新皇下跪。”

说完,将玉玺交到二皇子手中,急退几步,庄重地跪倒,行三跪九叩大礼。

口中高呼:“臣宇文化成,叩见皇上!”

伍国定见他率先跪倒,深恨自己反应迟钝,忙高举宝剑,向身后振臂一呼:“狼贲卫,跪!”

一片黑压压的跪倒之声,

如被砍伐的森林。

宇文化成看着形如木偶的秃发玄,突然怒喝:“左兵卫,你敢不向皇上下跪?”

秃发玄一颤,像被吓醒的孩子,木然跪了下去。

身后,熊扑卫军士插烛一般,跪倒一片。

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倒的人群,二皇子仿佛站在群山之顶。

有无上的荣耀,也有孤独的飘摇。

无论如何,我现在是皇帝!

争斗,

彷徨,

苦心孤诣,

惊涛骇浪,

杀太子,

杀父亲,

弑皇帝!

最终,

我赢了。

可我,还是当年的我吗?

或许,这就是皇帝!

没有激动不已,

没有喜极而泣,

反而很平静。

仿佛,

这本来就是我的。

低头看了一眼传国玉玺,又抬头看了一眼深邃的夜空,目光落在群臣身上。

“众卿!”

他缓缓开口:“朕无德无能!先皇,却把这千斤重担,交给朕,朕始料未及,惶恐不已,”

停顿,仿佛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朕的年号,就用征宪罢。”

朕,先皇,年号,

早有准备!

宇文化成率先高呼:“征宪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仿佛一次地震,激起山呼海啸的声音。

征宪皇帝热泪盈眶,缓缓转身。

身后,站着鄢妃,

力挽狂澜的女人!

征宪跪下,虔诚叩头,泣道:“请母妃移步回宫!”

鄢妃早已潸然泪下,款款上前,扶起征宪:“皇帝起来,我说过,大朔的皇帝,只能是你,儿子,你不辱使命!”

却并不离去,笑道:“不,娘看着你们,完成史诗般的壮举!“

听她之言,伍国定陡然惊醒,竟不顾君前失仪,倏然起身。

双手打拱,躬身施礼道:“皇上,三皇子图谋不轨,企图弑君篡位,臣请将其明正典刑,以慰先皇在天之灵。“

宇文老贼,我总算抢先一步。

征宪沉吟,除了于心不忍,他更不愿担屠弟的名声。

“胡说!皇上未赐平身,你竟敢擅自起来!”

宇文化成怒声呵斥:“哪里是三皇子图谋不轨,分明是独孤不归受人指使,企图谋害三皇子,请皇上下旨,臣率人前往三殿下府中,平叛,救人。“

还是读书人会说话!征宪心中嘉许。

仰头沉思片刻,缓缓命道:“宇文大人劳累一夜,朕还有许多事要与你商量,平叛,就由伍将军去吧,传旨,让拓巴睿率羽翎卫军士,汇同伍将军平叛。

众卿,平身罢!“

“臣领旨!“ 伍国定恨恨看了一眼宇文化成,老匹夫,老子早晚撕碎了你。

带人去了。

鄢妃心中惊喜,让拓巴睿参与平叛,是一步极高的妙棋,他本是三皇子家臣,叛贼杀旧主,比谁都积极!

杀慕华文锦,自然就派伍国定!

却翩然走到秃发玄身侧,屈膝施了一礼,柔声道:“左兵卫大人,独孤不归是你师弟,你不去,恐怕无人降伏得了。“

秃发玄僵尸一般,魂魄早已飘到九天之外,脑中毫无意识。

听鄢妃嫣然之语,起身,扭头向外走去。

永巷路口,却看见了怒目而立的伍国定。

对面,站着脸色铁青的宇文疆。

宇文疆身后,不到一百名熊扑卫军士。

送三皇子回府,宇文疆又加强了府中防卫,便返回皇宫。

却在宫门,发现被杀死的校尉,宫门空无一人。

头皮发麻,浑身一紧。

宫变!

显而易见的结论!

两个选择,

其一,即刻入后宫,护卫皇上;

其二,去宫外,熊扑卫营中,集结行伍,入宫平叛。

第二项被立即否决,因为,

他没有圣旨,也不是左兵卫,无权调兵。

没有犹豫,跨步便向后宫走去。

关键之时,他没想到,其实,还有第三项选择:

去三皇子府中,加强防卫,

或者,保护三皇子逃走,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路毫无阻滞,收容了落单的熊扑卫军士,便在永巷出口,碰上了带兵出宫的伍国定。

对峙!

随即,面无表情,如同死人一般的秃发玄出现。

情况不明,但伍国定,绝对不应出现在此地!

宇文疆脚尖轻点,身形疾起,挺剑直刺伍国定。

伍国定知道自己远非对手,只能出奇招,竟不躲,也不格挡,却是挥剑直刺。

以命搏命!

宇文疆侧身,以胸贴剑,御剑侧行。

左掌,直扣伍国定面门。

天地尽黑,

伍国定的世界,仅存一只硕大的五指山。

双眼一闭,

妈的,这么倒霉吗?

背叛,投靠,杀主,谋反。

赌博成功,

死于意外?

伍国定已经踏入鬼门关。

宇文疆忽然后背一凉,随即便是刺痛,

剧痛的感觉星火燎原般,袭遍全身。

力道尽泄,左手垂了下来。

落地,胸前多出一柄剑尖。

回头,

袭击的方位,来自秃发玄——自己从不设防的方向!

宇文疆倒地,

满天星光熄灭,

他缓缓闭上眼睛。

……

……

府中被围之时,三皇子明白了一切!

自己,赢了九成,输了一成,最后一成!

可是,一成定胜负!

却是游戏规矩!

时光流逝,

不可逆!

命护卫放弃抵抗,退回府中,召集所有人至正殿阶下,举烛!

“本王是皇子,自当如皇子一般死去,所有人放弃抵抗,不要做无谓牺牲。”

站在阶上,三皇子发布最后一次王命,

却徐徐步下台阶,来到独孤不归夫妇面前。

眸中,已是泪眼盈盈。

“皇兄夺位,我必须死,本王或许能以死救家人,却救不了大侠夫妇。”

“我知道,新皇帝要掩盖真相,只能是我挟持殿下,他派兵平叛,混乱之中,我杀死殿下,他们杀死我,为殿下报仇。”

独孤不归慨然说道。

权力的游戏,大抵如此!

湘柳嫣然一笑,美丽的脸庞在烛光下熠熠生光。

视死如归的女子,有一种格外的美丽。

“殿下可知?” 她从容道:“最初入府,我们是受人之托,来刺杀你的!”

“何人所托?“ 三皇子倒吃了一惊:”为何不动手?“

独孤不归看着妻子,心痛如绞,生死他已看透,可他是男人,毕竟放不下湘柳。

“殿下志在天下,与我二人志同道合,我们是有缘之人,为何要刺杀你?只是,辜负文锦托付!“

独孤不归笑道:“能与殿下同赴生死,是不归的荣幸!“

泪,顺着三皇子脸颊,无声淌下。

默然无语,对着不归夫妇,拱手,深深一揖。

回身,大声吩咐:“开门!“

耀眼的火光之中,三皇子缓缓走出。

“你们,谁是统领?“

平淡,从容。

不是命令,询问而已。

伍国定看了看秃发玄,秃发玄谁也不看,又扭头看拓巴睿,

拓巴睿漠然,意思很明显,你看着办。

“嗯,说,说罢,何事?“

伍国定无奈,竟有点口吃。

“三条!“

三皇子从容道:“其一,我可以死,但必须以我的方式,其二,放过我家人,其三,若不答应,我们抵抗至死。“

简单,落地有声。

文弱书生,天地豪情!

伍国定惊骇不已,三生三世,自己也修练不到如此气质!

突然想到自己使命,便答道:“其他人可以,你两个儿子、还有独孤不归,不行!这是圣旨!“

三皇子脸色苍白,眸中渐渐雾气弥漫,

虽早有预料,可一旦来到,还是无法承受,

生在皇家,这是代价。

独孤不归愤怒至极,对三皇子沉声道:“殿下,我护着你们杀出去,我有两成胜算,何不放手一搏?”

三皇子轻轻摇头:“不要再累及无辜。”

回身,牵出两个儿子,在火光之下站定,让对方验明正身。

弯腰,脸贴近儿子,柔声道:“怕吗?”

大的六岁,小的,四岁。

望着父亲,眼中,无邪,

“父亲不怕,孩儿也不怕。”

声音,稚嫩!

“好儿子,我们去找皇爷爷。”

三皇子拔剑,独孤不归轻轻阻止。

“非得如此吗?” 眼中含泪,平生第一次。

三皇子缓缓点头。

“我来!” 不归轻语,双手分别放在孩子头上,扭头看向深深的夜空,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喃喃道:“好孩子,我们回家。”

双手使劲,力道轻吐,

孩子们倒在不归怀中,沉沉睡去。

三皇子慈爱地看着儿子,

拔剑,横刃,

心中默念:“父皇,儿臣来了,母妃,儿子先走一步!”

拧身,

鲜血激射,一道绚丽的彩虹!

独孤不归放下孩子,起身看着秃发玄,脸上竟带着笑意,调侃道:“师兄,我们破了师傅遗训,没入红尘,终归不得好死,看师弟面子,留你弟妹一命如何?”

怕秃发玄否定,他宁愿带着悬念,忽然胸口紧缩,自己闭了气,

倒地。

一代大侠,去了,

朝闻道,夕死可以,

他,得道了!

湘柳脸色平静,轻轻坐在不归身边,回家一般。

“我的命,当然跟你一起,何须留给别人?”

与不归并肩躺下,就此睡去。

天地寂静,雪落无声,

一缕清风,抚着积雪,羽化而去,

风中,有孩子的笑声。

伍国定僵直,

军士肃立,眼中愤愤不平,悲愤莫名!

拓巴睿寒彻入骨,突然暴喝一声:“不屠干杀尽,等他们报仇吗?”

便纵马前冲,

眼前一闪,人影飘过,拓巴睿人头落地。

秃发玄出手,第一次。

伍国定心胆俱裂,怔怔地看着秃发玄,

一张白得透明的脸,一双孤坟一样的眼。

没有一丝活力,

死亡的气息!

死人!

秃发玄已经死了!

伍国定怪叫一声,

秃发玄笑了一下。

惨白的脸上,浸出七道血痕,

七窍流血!

坠马,死去。

死于魂飞魄散,

他,去何处轮回?

伍国定闭眼,睁开,

还是那个世界,并非身处梦境。

可为何比梦里,还要诡异。

抬头看天,

还好,天快亮了。

“留一千人,护住现场,本将军回宫请旨。”

……

……

鄢妃,现在是太妃,陪着征宪皇帝,静静地坐在皇极殿里。

听伍国定回报,才款款起身,走了出去。

并未回宫,却去了璧妃宫里,门外,命宫女原地等候,只身走了进去。

一身皇妃装束,璧妃肃然端坐。

“璧妃妹妹,外面闹他们的,我们该怎样,还怎样。” 鄢妃轻语。

“是吗?”

璧妃轻笑,嘴角带着嘲讽:“我丈夫死了,儿子也死了,我当然去找他们。”

说罢,不再言语,却诡异地看着鄢妃。

鄢妃毛骨悚然。

轻轻的,璧妃身子一颤,似乎往下沉了一点,随即脸色苍白,嘴角轻抿,仿佛入定一般。

眼睛,缓缓闭上。

她,服了水银。

鄢妃漠然,扭头走出宫去,

天边,一抹亮丽的晨曦,

雪后,大晴的日子,

征宪王朝,

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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