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家事 问心有愧 第二十八章 父子(上)
“千年前,大地为妖兽所扰,人族孱弱,止一人现世,以强横道法屠戮妖族,
此人无名无姓,后人以‘无名道人’代之。
群妖一战,无名道人身受重伤,故将自身道术精要,法宝,稀世奇珍尽数藏于雪岭群山,天宫之内。
世人唤之,‘天都遗藏’。”
一块巨大的石碑前,一个黑色具足甲胄加身的男人盯着石碑上的古文,一字一字念道。
他每隔几天都要过来看看,念上几次,就像起了瘾一般,难以抑制。
“将军,您如此向往那天都遗藏,为何不抽调人手去探一探?”
他身后的武士问道,“如今瀛岛内能压过我们的势力已经不复存在,为了得到更多,我们合该考虑朝大夏进发了。”
武士留着长发,很是邋遢的样子,只腰间的刀和鞘擦的一丝不苟。
“大夏立国八百余年,那皇族更是从遗藏中掠夺了不少秘宝,才能一统九州之地。从我们三岛出发,便算是抵达越州境,风雨无碍也要月余时间,更遑论前往陌州的雪岭。”
具足将军叹息道,“人手,粮食,路线,语言,有太多的阻碍,我们作为异族早早就被他们提防,要跨越重重险关前往遗藏,倒不如攻陷大夏简单一点。”
那武士哼了一声,“那大夏皇族不过是运气好,生在了遗藏附近,才有这般国运。若是我们瀛岛也能碰上一两个宝器,指不定大夏就要易主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
具足将军喃喃道,若是运气在我,又何须花费十数年,奔波于三岛之间,平息战乱。
“昔年,如果不是那大夏秦王赴我东瀛,夺取三灵剑,三岛早已一统,何至于此……”
“将军,那三灵剑,不是还在岛上吗?我们这次也是为了其中的布都御魂才——”
“他要是抢走了,那也简单了,我东瀛三岛自当团结。”具足将军哼了一声,“可惜他谋算天皇殿下,以致我王族绝嗣,将那天羽羽斩与天丛云剑分配给两个阴险的家臣,一手挑起了战国序幕。近些年,我们所做的,也无非是找到他藏起的布都御魂,不然以何与其他两岛相争?”
武士已经有些听不太懂了,对于他来说,那秦王没抢走三灵剑,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换做是自己,那是一定要拿到手,恨不得时时放在身边才好。
“对了,将军。”
“?”
“德川家的孩子,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消息了,怕是凶多吉少。”
“早早就告诉过他们了,三年便是期限,那女人拜入最强刀客门下,一身本事早已不俗,更遑论罂华在手,德川的风止可奈何不得她。”
武士深以为然,却还是道,“我也早就提醒过他们了,可惜德川家对于神器志在必得,哪里听得进劝。”
“幽冥三棺,本就是秦王用来谋害王族的东西,我早就说过无数次,可惜他们根本听不进。这天下人都是一样的,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要试试长生的滋味,即便日日吞服剧毒药物,夜夜睡着阴森棺材,也不会醒悟。宗师,王族,老了也是一样糊涂,明知最后只能成为行尸,也不甘接受现实。
那棺木,拿走了也好,我东瀛败落至此,已经再不能折腾了。那女人要是能用幽冥三棺多杀掉几个大夏高手,我倒要谢谢她了。”
他的叹息声,传了很远,只是隐藏在话语里的诅咒,却是未有消散的迹象。
“铛——”,
武扬的攻势为一具棺木阻挡,
不远处的玲珑看的真切,那棺木是从武扬正前的土里竖立升起来的,诡异非常。
棺木整体呈淡灰色,中间夹杂着丝丝白纹,比之大夏常见的棺木要矮小许多。
不待武扬做出反应,那棺盖砰的一声落地,显出内里的场景。
那是一个枯瘦的老人,看起来已经死去很久了,血肉干枯的只剩一层皮膜护着,只是身上的甲胄仍在,造型比较诡异,好像不是大夏的种类。
“大夏立国八百余年,皇族以天都遗藏之宝荡平诸国,更借洛家墨氏之力,合为国之根本。
三位一体,成就千年气运。
外佐以修罗内侍,内辅以金佛寺保皇族周全。
然皇族之中,以子为多,皇女稀少。
皇子者,血亲为饵,食之化龙。
皇女者,以其为引,选九州精锐相配。”
这些东西,杉子是听过的,作为武人,东瀛的武人,身在大夏她需要顾忌的东西不少。不过既然机会来了,她也不愿错过。
先以东瀛历史数一数二的刀客,‘天狗’试试。
让我看看,你可配得上天下第一,大夏驸马!
“喀拉——”,
那尸体的手臂扬起,接着是手指,仿佛沉眠了许久的生命,苏醒过来一般,
相较于玲珑的恐惧,武扬倒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拿捏住寒铁剑身就推了一击过去,他估测尸体的骨肉脆弱,定是吃不住他一击的。
可是想法虽好,那容纳寒铁剑身的剑鞘却被双刀格住,不得寸进。
双刀抵住剑鞘,切了进去,直至碰触到寒铁剑身,割出刺目的火花。
刀剑互抵,老人先是松开双手,接着交叉一记,左手持右刃,右手持左刃,以重手下切,生生将武扬格了出去。
寒铁剑身颤动,武扬皱起眉头,那双刃,其中一把长刀他认得,便是早先袭击他的浪人握有的兵器,唤作村正。
另外一把短的,他不曾见过,不过能与寒铁正面碰撞,应该也是国之重器。
这老人是什么身份?
那女忍者的下属?
武扬双眸渐渐深沉,直直的看向老人,他已经失去先机,不愿冒进,不然身后的玲珑怕是危险了。
幽冥三棺能够保留行尸身前的技艺,不过刚从棺木里复苏的那一刻,并没有全盛本领,驸马,你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攻击机会。
杉子轻抚罂华,感觉已经不需要动手了。
右手寒铁触地,武扬抬起左手,指节收拢,朝老人勾了勾。
那老人看不出生气的样子,长刀村正指向武扬,先是慢走,接着疾驰,速度越发的快,待得接近武扬的身边,凌空跃起,双刀已经挥出了十来记刀轨,
寒铁与双刀相撞,两人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斗了二十来招,那老人刀法精湛,行动间没有一丝多余动作,隐隐已经将武扬压制住,令远处的玲珑揪心不已。
只是明明陷入危机,武扬却隐约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遍走全身。几刻前还需要思考的招数,慢慢变成身体自发的反应。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苏醒了。
一瞬的思考,令得武扬的动作慢了一步,
长刀村正顺势劈斩,那光影在武扬的眼中渐渐放大,一点点改变了模样,变成一柄朴实无华的铁剑,在白衣上留下一道裂口。
武扬的动作一滞,抬起头来,却见周遭已经没有了夜色,野林与少女。
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岩洞立在背后,幽深的令人憎恶。
他站在岩洞前,侧过脸,见得远方连绵雪山傲然而立,却又如明月一般,可望不可及。
【你在看哪里?!】
一个粗布武夫缓缓走来,那声音如石头相碰磕出来的一般,僵硬的没有一点感情色彩。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样貌。
武扬自发的开口,仿佛烙印在身体里的本能,对眼前的男人道,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