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家事 问心有愧 第二十六章 沮诚(下)
“天都遗藏在陌州西北侧,雪岭群山中。
那地方诡异得很,一年无四季,唯有寒冬。
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段,冻气稍减,才能容得人通过。
我曾把先祖留下的记录分予阿弃,两人一起研究过,猜测那无名仙人是召集了上万劳力,或者动用了不得的道法,把整个山挖空,才建起的地宫。
只是为了保住天都的秘密,那些劳力都死在了那里。”
玲珑眼睛一眨一眨,眼前的叔叔说的,比那些话本要来的真实许多,只是万人生死,但凭一人,此种冲击对她有点大了。
“因为没有人知道天都的秘密,遗藏又被道法隐藏,更兼雪岭条件恶劣。是以很长时间过去,都没有人知道有这样一座山,有这样一座地宫。
直到八九百年前,有人陆续从中带出了一些宝贝,遗藏才渐渐为众人所知。”
诸葛晟的话没有停顿,因为这些东西早已刻在了脑子里,即便二十余年过去,依旧没有淡化。
“那些前往遗藏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慢慢发现靠一个人是不可能活着出来的,于是聚合成众,一起探索,如此反复,又过了很长时间,遗藏的秘密也就逐渐清晰。
传说通往地宫的入口,就足以灭杀九成以上的人,在这以上,地宫也有许多层,每一层的宝物,都不相同。”
“你们不是从入口进去的?”武扬问道,
诸葛晟摇头否认,“当年大夏能够立国,就是靠天都遗藏的宝物,每一次都从最危险的地方进入,非智者所为。
诸葛先祖带领能工巧匠挖掘遗藏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一次拿取最多的宝藏,而是修筑一条‘路’,只要有了路,那么大夏就能够多次探索,即便一次的收获比不上别人,积年累月的探索也无人可比。”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可惜,或许就是贪欲过盛,大夏也只探索到第三层,再向上就不可能了。于是,先祖为了避免伤亡过大,将开出的路都封死了,撤出了遗藏。”
“直到我们四个。”
诸葛晟涩然一笑,“我们兄弟,死了谁都免不了抱憾终生,哪里能去试入口的机关?
取先祖遗泽,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方法。
不过话虽如此,二三十年过去,谁也不知道地宫的情况如何。
那一天,我们把大仁留下,带了一些干粮和水,就小心的探了进去。”
诸葛晟的声音越发低沉,
是了,那一天,
我们……还是兄弟。
——幽暗的山道,只供两人并行,不时有巨岩阻碍,灰尘散落。
百多年过去,我不清楚地宫是否有什么变化,只能小心再小心。
好在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探索三层,若能捡到一些先人遗骨,前辈信物,就能回去了,危险比在地宫里行走要小得多,多番留意,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我考虑了一阵,把阿弃放在了最前,他的武力最强,能够应对突发情况,三弟放在最后,事不可为,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出去的路。
三人队伍,我在中间,最安全的位置,非是惜命,只是我手中的路线图,他们读不懂,我一人生死事小,却不能连累了兄弟。
其实来之前也想过,是否一去不归。不过心中野望越甚,无法平息,不试一次,终究说服不了自己。
想到兄弟四人都在,也就渐渐不怕了。机关猛兽什么的 ,遇上了再说。
山道比预想的要破窄,过程中也的确有一些山怪蛇虫,只是被阿弃全数杀了。
二弟的武功,果然了得!
费时五六个时辰,我们才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大哥,找到了,你看,了不起的东西。”
我见三弟高兴地几乎跳了起来,走了过去。
晦暗的山道上,以我的目力,仅仅只能看出兄弟手上抓的大铁片,
“这破东西,算是什么宝贝?”
“大哥啊大哥,这你就不懂了,铁片是用来记载铸造方法的,等我把它拆散了,就知道每一篇是写了什么东西的。不过大抵是铸造技巧,你们这些读书人,要来也无用。”
“此种技艺,何用之有?不堪造化。”
我很是不满,来到来了,拿打铁的东西有什么用?大家一起换身官服,岂不快哉?
“那大哥,你手上拿了这么多东西,又要来何用?”
“呵,你懂个什么。
锦绣纹帕,血字家书,铜鞭银锏,用来换个人情,就够了。”
我心下暗想,有这些东西在手,只要找到那合适的人家,自己的官路便正式打开了,剩下的我有本事自己拿。
如果运气好,还能带上弟兄几个,自此平步青云!
“以先辈遗物全他人孝义,亦可搏出一条生路,何乐不为?”
我很是开心,三弟和我都有了收获,只是看二弟的样子……
“二弟,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不然我们再找找?”
“大哥,老三,你们要找的东西,都到手了吗?”
二弟似乎不在意收获,问道。
“啊,差不多了,再往前就是禁地了,地图上没有那部分的内容。”
“二哥,我也拿到东西了。”
二弟点了点头,朝我们道,“那么回去吧,你们两个。”
“嗯?”
“诶?”
“老三,带大哥出去。”
二弟很是认真的吩咐道,
“二弟,你……”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时看着二弟,久久无语。
“大哥,剩下的路不适合你,会死的。
这条路,我要自己走。”
二弟的眼睛就盯着山路的尽头,那里是禁地的方向,也是地宫的真正方位。
这种眼神,我见过。
那是我喝醉了以后,他来寻我,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个前程。
我曾以为那是为了安慰我说的话,不想……二弟他,早有了打算。
“二弟,真的想进遗藏的人,原来是你。
这么多年,我还以为自己有些懂你了。
没想到,你才是最特别的家伙。”
我已经基本想通了,拥有路线图的人,可能不止我一个,二弟也一样。
只是他手上的,是后半程。
所以,他需要一个能带他走到这里的人。
二弟没有反驳,只是侧过身,不再与我对视。
我叹了口气,“老三,你跟着他。”
“?”
老三人并不聪明,只觉得兄弟间怕是有了裂痕,恳求似的看着我。
我摆了摆手,“二弟,我虽然是个读书人,身子骨也没有那么弱。
前方道途不明,我去了只是累赘,老三还能帮上一点忙。
只是若真的危险了,先放他离开。”
我沉吟了一会儿,“我们四个一起来,希望能一起走,我在外面等你们。”
即便是被利用也好,这么多年,兄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秘密事关重大,二弟心里有想法,我也能理解。
何必要求他一个武夫做的完美?
世人多言,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
我便要试试,富贵在手,依然保得住情义。
“我在外面等了好几天,直到干粮都吃尽了,却只是见了一场崩山之震,好像天都要毁了。”
诸葛晟直视着武扬的眼睛,“然后,从那地道里出来的,只有你爹,我的二弟。老三,没有跟着。”
武扬饮着茶,只是觉得身子有些冷。
“他当时裹挟着煞气,双眼通红一片,就像是受伤的豹子。
我根本不敢靠近他,我认识他多年,从没见过那副样子的兄弟。
我大概能猜到,他是在找我,若当时我走出去,他一定会杀了我。
我不敢赌,所以只能拿了我的路引,先行离开。
自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诸葛晟放下杯子,已没有喝茶的兴致,“这就是你想知道的过程,我也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我很后悔,最后让老三跟着他,你要问我,到底是不是我出卖了你爹,这事情,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是碍了他的事,大伯在这里道个歉。
多年来,我做了不少违心事,人也糊涂了,但我终归没有害他的心思。
这点,希望你记住。
诸葛晟已经不在了,此间只有沮诚。
但诸葛晟死前,对得起他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