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京华烟云 第三章 花魁梳拢
甄府饭厅里,储秀坐在桌前,细嚼慢咽。
她面前摆放着四盘精致的小菜,盐水虾、蟹粉狮头、天香荷藕、佛手芽姜。
妥妥的正宗扬州菜。
甄蒙来到这个世界,最不习惯的就是饮食。
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铁锅,饮食以蒸、煮、烤为主。
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每天也只是烤肉蒸肉水煮肉。
这让自诩天才厨师的新东方高材生如何接受?
七岁那年,他实在不愿再吃那些蒸煮出来的食物,于是费劲巴拉的让冯大彪找到一个技术不错的铁匠,打造了这个时代第一口铁锅。
用海带熬煮得到谷氨酸作为味精的替代品,全家人从此吃上了炒菜。
府上的厨子将小少爷传授的格式菜谱当成了传家之宝,打定主意要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
结果有一次皇帝陛下微服上门蹭饭,被一道油焖大虾彻底征服,腆着脸将甄府的厨子要到了皇宫,摇身一变成了御厨。
储秀优雅的夹了一块荷藕,缓缓递入口中,细嚼慢咽。
丹凤眸子雀跃的眯了起来。
优雅、高贵,赏心悦目。
怎么看怎么一副贵族范儿。
一扭头,甄德邦父子俩蹲在椅子上,一人捧着一个足有人头大的海碗,风卷残云般往嘴里扒拉着面条,四个腮帮子鼓囊囊的,吃的那叫一个香。
甄蒙还贴心的给老爹扒了一瓣蒜。
高雅的贵族范儿支离破碎。
储秀一脸黑线。
不愧是粗鄙的甄家人!
这么些年自己能保持江南水乡熏陶出的优雅,真是不容易。
曾经储秀也幻想过通过通过自己的熏陶,耳濡目染之下,这个家的画风能逐渐偏向精致典雅。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甚至好几次储秀都险些被带偏,踏上那条粗鲁的不归路。
甄德邦将空碗放下,接过丫鬟递来的温热毛巾擦了擦满嘴的油。
又端起一碗面汤,呲溜呲溜转着碗沿小心的喝着。
听儿子说,这叫原汤化原食,能促进吸收,对身体好。
一碗面汤喝完,甄德邦粗鲁的打了个饱嗝,拍着微挺的肚子,一脸满足。
“俺吃饱了,恁俩慢慢吃,俺这就进宫了!”
说完摆摆手阻止了站起身的储秀和甄蒙,扭身大步往外走去。
储秀忙出声提醒道:“先刷牙再走!你刚吃了蒜!”
甄德邦身影已经走远,怕是没听见。
储秀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一旁正在喝面汤的甄蒙。
幸好自己这个儿子长相随了自己,白皙俊美,要是随了那个粗鄙的黑脸汉,那得多闹心?
满眼宠溺地伸手给儿子擦了擦嘴角,储秀说道:“蒙儿,前阵子皇后娘娘提起,长平公主到了及笄之年,有意请陛下为你们赐婚,这位公主娘也见过,确实是姿色出众,百里挑一的美人儿,你意下如何?”
甄蒙一阵头大,及笄之年,这不才十五岁?
搁前世正是上初二的年级吧?
这玩意儿不得判个三年起步?
他果断的摇了摇头:“娘,我才刚二十,还不想这么早就成家。”
储秀眉头一皱,说道:“才二十?娘十七岁嫁给你爹都算晚的了,你看看你身边的同龄人,除了整日跟你厮混的李满堂和赵勋,哪个不是十六七就成家了?还有几个孩子都满地跑了!那些个官员夫人,跟娘一般岁数,人家都当奶奶了,可怜你娘我,想逗弄个乖孙儿都不成。”
甄蒙笑道:“娘,您这句“乖孙儿”说的可真正宗!地道的豫州味儿!”
储秀噗嗤一笑:“还不是让你那个粗鄙的爹传染的!”
甄蒙继续到:“娘啊,您今年也才三十八,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级,千万别学那些个土老帽儿早早当奶奶。我跟您讲,上次咱俩上街,还有人说咱俩是姐弟呢!”
储秀捂嘴笑道:“胡说八道什么!娘都老了。”
甄蒙一瞪眼,站起身不忿道:“娘您这话可不实诚!您自己摸摸,您的脸是不是比小环、巧儿他们还光滑细嫩?您再站起身看看自己这身段,别说那些跟您差不多岁数的官员夫人,就说这些个二十出头的二房三房四房,哪个身段比您好看?娘,做人得实诚啊!”
储秀努力的想掩饰笑意,嘴角却止不住的疯狂*抽搐。
甄蒙叹息一声:“高兴就笑呗,自家人还怕什么。”
储秀闻言再也忍不住,嘴角咧到了腮边。
她笑骂道:“说的什么疯话!让人听见了成何体统!”
说完她摸了摸自己没有一丝皱纹的光滑脸蛋:“蒙儿啊,你说的那个黄瓜切片敷脸,还有你教的那些奇怪的动作,效果真的好呢!”
甄蒙笑着答道:“娘,那叫瑜伽,您坚持练,保证您一百岁时也如现在这般年轻窈窕!”
储秀抬手轻轻打了儿子一下:“那不成老妖精啦!”
甄蒙一脸正色道:“娘,孩儿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我听闻海外有老者,年一百三十岁,看上去与四十岁的壮年无异,相信孩儿,坚持锻炼,咱不说活到一百五六十岁,至少长命百岁不是梦!”
储秀笑问道:“又是从那些胡人那里听来的胡言乱语?”
甄蒙笑笑没回答,心里道:“胡人?胡人知道个屁!”
甄德邦一路进宫,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御书房。
大武朝皇帝陛下武弘德正在挥毫泼墨。
甄德邦正要行礼,武弘德打断了他:“德邦,来得正好,来看看朕这幅字写的怎么样!”
甄德邦闻言上前,,只见雪白的宣纸上几个大字龙飞凤舞,气势不凡。
“天道酬勤!好字!陛下书法造诣已臻化境,比俺强,佩服!”
武弘德只感觉一阵腥风夹杂着万点口水扑面而来,呛的自己险些窒息,不由得眼前一黑,金星乱飞,下意识的就屏住呼吸。
不一会就憋的脸红脖子粗。
武弘德捏住鼻子,长长换了一口气,瓮声瓮气的说:“你特么中午吃的啥?”
甄德邦老脸一红,如实答道:“吃的烩面,哦,还有大蒜。”
武弘德用手点了点脸色发红的黑脸汉子,一阵无语。
君臣二人来到书桌前,武弘德刚想坐下,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椅子,捏着鼻子来到对面,与甄德邦排排坐。
甄德邦拱手一礼,正色道:“陛下,关于治理黄河水患,俺回家想了想,想到一个好办法,俺也不敢耽搁,赶紧来奏明陛下。”
随着话语,又是一阵腥风扑向武弘德。
武弘德连忙推开甄德邦那张距离自己不到一臂距离的大黑脸。
“说就说,离朕远点!”
无视甄德邦一脸幽怨,武弘德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问道:“今日早朝刚议定此事,午膳后你就来献策,德邦啊,莫非来你心系民生,早有腹案?可为何早朝时不提?”
“陛下您也知道俺是个粗人,这不领了旨到家,与俺夫人一说,经夫人提醒才记起曾经做过有关治理黄河的腹案,不敢耽搁。”
武弘德斜瞥了黑脸汉子一眼:“于是在家吃了碗烩面?还是羊肉烩面?”
甄德邦老脸一红。
武弘德:“说说你的方案吧,让朕看看朕的学生能给朕带来多大的惊喜。”
于是甄德邦甩开腮帮子巴拉巴拉讲了起来。
这一讲,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期间我们的四品武夫,接近宗师境界的的皇帝陛下实在是憋不住气了,让人将御书房门窗打开。
被熏的眼泪直流的小太监眯着红红的双眼,心里直呼皇上圣明。
后来据说皇帝陛下三个多月没进过御书房。
天色将晚,快到晚膳时,甄府来了两位串门的公子哥。
一位是吏部尚书之子李满堂,另一位是工部侍郎之子赵勋。
这两位就是储秀口中整日与甄蒙厮混的狐朋狗友了。
在储秀心中,少不得认为是这两个货带坏了儿子,否则自己早就升级成奶奶了。
两位公子哥常来甄府,与甄府上上下下熟的不能再熟了,也不需要通传,径直奔向天上人间。
跨进院内,远远的瞧见一身白衫的甄蒙,正抱着一个样式古怪的木箱子,周围围坐着四个俏丽可人的女婢。
他俩见过这玩意儿,甄大公子前阵子发明的一种乐器,取名“吉他”,造价不菲,仅上面的六根粗细不一的金属丝,就耗费了足足十两银子。
要知道三两银子就足以让寻常的三口之家生活一年。
李满堂和赵勋也自诩世家子弟,君子六艺也涉猎颇深,“乐”之一道也自认有几分造诣,可这吉他却颠覆了他们以往的认知。
世上音律皆循五音,甄蒙却在宫商角徵羽之外,令创二因,达到七音阶,别的不提,就这七音阶演奏出来的乐曲,确实比五音阶更流畅动听。
此刻,甄蒙正抱着自制的吉他,撩骚着四个满脸崇拜的丫鬟。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四个从小在相府长大的丫鬟,哪里听过如此露骨直白的词句?一个个羞的满脸通红,年级最小的巧儿还装模作样的捂着耳朵,一边跺脚一边偷瞄相貌英俊的公子。
心里想着:“公子怎的如此...下流...这些闺房私话也是能拿出来说的?唔...小环姐姐说,以后我们都有可能给公子侍寝呢...哎呀羞死人了!”
甄蒙自是不知道巧儿的胡思乱想,他抬头看见满脸不正经笑容的两个死党,将吉他放下,站起身来。
“你们俩这是闹的哪一出啊?又来蹭饭?”
李满堂也不客套,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笑着道:“今天就不蹭饭了,你答应过我让我府上厨子来相府学习的,可要算话!”
甄蒙笑着点点头:“自然算话,来的时候跟冯叔知会一声就行。”
李满堂满意的放下茶杯,凑近甄蒙,神秘的说道:“今晚教坊司为花魁苏瑾举办梳拢仪式,据说邀请了不少王侯富商,咱们也去凑个热闹,万一有幸拔得头筹...嘿嘿嘿...”
甄蒙没好气的说道:“花魁梳拢,要想拔得头筹,没有几千两银子可是想都别想,就你俩这寒酸劲儿,加一块也凑不出一千两吧?还是说你从家偷了银钱?你爹知道了不得大义灭亲?”
一旁的赵勋说道:“猛哥这你就不知道了,今晚苏瑾梳拢,不看银钱,看才华!”
甄蒙诧异道:“不比钱?比才华?这教坊司什么时候转性了?”
赵勋继续道:“倒也不是教坊司转性了,而是这花魁苏瑾,父亲苏世吉曾是林州知府,五年前因贪墨受贿,被抄家了,满门男性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年轻女眷则充入教坊司,苏瑾当时只有十三岁,教坊司看她年幼,便在教坊司养着,时至今日,她十八岁生辰,也是她梳拢之日。”
甄蒙道:“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赵勋又道:“家父与那苏世吉有旧,当年也试图救下苏氏一家,可惜...”
说完一脸唏嘘。
李满堂道:“同是官场子弟,你忍心看苏瑾被那些脑满肠肥满身铜臭的老头子糟蹋?何况我还听说,这苏瑾长得花容月貌,还未出阁便博得花魁之名,哪怕咱们抢不到那头筹,去长长见识也是好事啊!”
甄蒙被两人说的有些心动,两世为人,他从来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虽然这一世还是个初哥,但天上人间里几个丫鬟,哪个没被甄大公子揩过油?
真以为小环是天生发育良好?
只是甄蒙前世二十多年形成的三观,让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和道德底线。
票唱这种事,可是犯法的!但撩骚小姑娘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甄大公子再世为人二十年,还真没见识过青楼,抱着长见识的心态,去看看也无妨,反正只是去看看。
当下三人合计一番,达成一致,甄蒙派巧儿知会储秀一声,便坐着一辆没有标记的普通马车离开甄府。
毕竟...不是啥太光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