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心思
若琪应声拿着药草去月希住处熬药。
月希不在屋内,之前听闻月希作为月宜村当家的,每日必做的就是挨家挨户地去处理家长里短的小事情。
云洛听到她的脚步声,便招手道:“过些日子我们便离开。”
“你眼睛看得见?”
“不然呢?”
“那你身上的伤?”
“养得差不多了。“云洛微眯着眼睛,对上她,“这几天替人看病没露馅吧?”
“钟亦如都能被你拿来说,我就知道这个月宜村不简单。”
“你认识她?”
“这可是江湖人心中的梦中仙姑,初来乍到月希说我是她弟子的时候,我差点把我嘴里的鸡给吐了出来。”
云洛唇角一挑,“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其一,三十六户人家全是姑娘;其二,这里的姑娘体质都很差,经常生病;其三,他们对你有非分之想,我猜这是你急着走的原因。”
说完,便见对面的俏公子面色一怔,叹气仰躺在床榻上。
不一会儿,月希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南。
小南一见若琪,满面喜色,直牵着若琪的手:“正找你呢!熬药的事交给云姐姐吧。”
月希笑着摆摆手:“我来熬药吧,听说你早上把小南的肚子治好了,她呀,是应该好好感谢你一下。”
被拉出来的若琪问道:“带我去哪儿?”
“我跟我的姐妹们说过了,瞧,那拨子人就是,得赶紧把你抢来,省得舒她们下手。”
站在不远处确实有一群人,瞧见若琪被拉了出来,个个喜形于色。
里面有一个脸蛋红彤彤的,叫迎霜的,若琪印象最深。
她一脸羡慕地看着若琪排练时做的动作。
迎霜身材娇俏,却总也做不好。
若琪环顾四周,尽管大家都很认真,可是很少有人能把动作做标准,有些姑娘看似年轻,连腰都弯不下去。
“唉——”迎霜看着俯首转圈的若琪,第三次发出叹息声。
“我跳这些动作也不知道对不对,我平常都不怎么跳舞。”若琪忍不住轻声答道。
“不错了,不像我们,腿抬不高,腰也弯不下去,这已经是极限了。”迎霜很认真地解释道,“过不了多久,你肯定也会像我们一样,那时候就不奇怪了。”
正说着,前面有一个姑娘“哎哟”一声回头看向她们:“我腰闪到了,若娘子,麻烦帮帮我。”
若琪正欲向前看看情况,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嘻笑,是舒舒她们。
三四个女子含笑走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书卷,打扮也是文气脱俗。
“我就说小南每次都编那么难的动作,还当大家都是杨柳细腰呢!”
舒舒一眼便看到若琪,示意身边一个秀气的姑娘上前。
那秀气姑娘唤怀屿,将手中一册诗卷塞到若琪手心里,亲切道:“若娘子不妨与我们吟诗作对,一周后的冬雨日里尽显我等风采。”
“冬愿日?”
怀屿点头:“每过一季,我们月宜村便庆祝一番,而且今年,”她说着瞧了眼舒舒,弯唇一笑,“又有不少津津乐道的事情要庆祝,若娘子前阵子腿伤未愈,跟着我们比较适合。”
几句话说得有条有理,让人无法反驳。
小南众人自知说不过这群“才女”,只得作罢。
“我以前从不接触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尽管自己目前是个香饽饽,若琪还是一边跟随着她们,一边忍不住解释道。
“不识字?”一旁的怀屿轻呼,看向一旁的舒舒。
舒舒愣了一瞬,果然江湖名流不拘一格,做医者得会治病但不认字,可是头一次听说,难怪写方子的事一直由阿禾代笔。
事以至此,为了显示自己对若娘子绝无轻视之意,舒凑上前,说道:“没事,我们这几日多读几首名篇大作给你,你只需要背出来就行。”
看着这些热情期待的眼神,若琪身负重任地点点头。
正欲接话,便瞥见山间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紫红色粗细衫,伶仃地站在大树下,许是站了些时刻,与若琪的眼神相会后,会心一笑,拿着地上的竹筐,欲继续赶路。
若琪便也收回目光,和舒舒她们向前走去。
“这里除了诗词、舞曲,还有什么有意思的?”
“有制香、唱曲......但是我们诗词班可不是谁都能进的,村里头有脸的才有资格进。”
身旁一个小丫头笑着回应:“是不是,舒舒姐?”
舒舒嗔怪地看了眼小丫头,摇摇头:“什么叫有头有脸,不过是月姐姐喜欢诗词,与我们更愿意亲近罢了。”
“那阿禾呢?”若琪忍不住开了口,转头看向阿禾离开的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怀屿不以为然:“若娘子与她在一个屋檐下,还是少与她接触的好。”
“为什么?”若琪蹙起眉头,“她人挺好的。”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慢慢变老。”怀屿刚接口,便被舒舒瞪了一眼。
怀屿便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舒舒含笑拉起若琪的手步入一个放好纸墨书画的雅阁:“若娘子慢慢便会明白的。”
诗词班子为了几日后的冬元日可算是耗费精力,在对若琪短期的培养上也矢志不渝,每每若琪拖着沉重的步伐和疲惫的身躯回到医馆,阿乐背对着她,早已睡下了。
这一日,若琪实在忍不住,扒拉到刚刚躺下的阿乐身边。
“喂,阿乐,你说怪不怪,舒舒那么聪明的样子,竟然背一首诗要花好几天,还有那个怀屿,总说自己学问如何如何好,拿起笔手都在颤抖。”若琪摇摇头,“感觉她们都像个老太太一样......”
说着说着,她瞄见背对着的阿乐,肩头抖动着,一声声压抑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的灵魂深处艰难的一丝丝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幅浓浓的悲哀,连屋外洒进的月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第二日,若琪来到云洛面前,不禁叹息此事。
“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你编排成一个治病的了?”
“因为大家都在排挤医女阿乐?”
云洛慵懒的半靠在椅背上:“因为这里所有人都认为‘病’是阿乐带来的。”
“病?”若琪睁大了双眼,“她们日渐老态的身体吗?”
“她们一边恨着她,一边又全身是病,希望得到她的治疗。所以你的出现,救了她,也救了她们。”
“为什么大家都怀疑阿乐一个人,她自己身体也虚弱得很。”
得不到云洛的应答,转头瞧去,这厮依然闭目养神态,一派不闻身边事的清闲相。
“那是因为我。”月希叹了口气,慢慢步入室内,“因为我自己略懂些医术,不需要阿乐为我看病,整个月宜村只有我没有老态。”
月希走近若琪,眼里尽是伤感:“若娘子千万不要嫌弃她,这都是空穴来风的话,阿禾难道是个怪物不成......”
“阿禾不是怪物。”若琪平静地重复道,平日里灵动的眼眸坚定无比,“她也不会一直孤苦伶仃的,因为我会陪着她。”
少女纯良的眼神让对面的月希怔了一瞬,竟不知如何接口。
一声轻笑自她们身后传来。
云洛闭目,语气里充满戏谑:“所谓百毒不侵,何止是应付那些毒药。阿禾姑娘,这是送药来了?”
阿禾背着药筐走了进来:“看来云公子的耳力又渐长了些。”
月希接过阿禾背上的药筐:“这是你刚刚采摘的吗?”
阿禾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抬头看向若琪:“对了,刚刚舒舒找你的。”
若琪忙跟了去。
院外,冷风劲吹。
“阿禾。”她呼唤道,“我不去诗词会什么的,冬元日那天,我跟你在一起过节吧!”
阿禾停下了脚步。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看着窗外两个姑娘的身影,月希抿嘴一笑,不由得自语道:“真是个奇怪的丫头。”
云洛漫不经心道:“月宜村如今有两个异类,也不知可喜可叹。”
月希半晌无语,随即莞尔:“云公子还是快些把身体养好,这才是那群丫头最关心的事。”
正如若琪承诺的那般,关于冬元日的活动她一概拒绝。
起先诗词班的姑娘们轮番劝解,后来估计也是想通了若娘子本是对诗词没有多大兴趣,再强硬下去反而生分,便就作罢。
冬愿日前一天,云洛实在忍不住叫住了兴冲冲要赶回医馆的若琪。
“明日就是冬愿日。”
“嗯,我知道,这里的姑娘们天天都在排节目。”
“明晚我们就离开这里。”
“阿禾呢?”
“......”云洛淡淡地瞅了她一眼,“现在是担心那个丫头的时候吗?”
语气尽显冷漠。
“那总不能把她扔在这个村里头。”
“......你走吧。”
逐客令一下,云洛便翻身向内,不置一词。
到了第二日,月宜村忙碌开来,到了傍晚时分,村落里已经挂满彩灯,一片喜气。
若琪和阿禾两个人托着腮看着匆匆排练节目的姑娘们。
“你不必特意陪我。”阿禾从地上拾掇起一根寒风中摇摆的野草,“你可以去看看那些节目,很有意思的。”
“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我去的地方你不会喜欢的。”
阿禾走了几步,看了正在发呆的少女,不禁笑了,“胆子大点就跟来吧。”
若琪跟向一处没走过的小径,走到路的顶头,便看到几处墓碑。
阿禾将之前兜里头饰香料,放下。
“这些人是?”若琪看着一脸沉痛的阿禾。
“她们正值芳华,身体却老得动不了了,长得都是花一样的漂亮的姐姐们,有的难忍病痛走了,有的接受不了自己衰败的身体......”
“阿禾,这不怪你。”
“月姐姐也这么说,但是我们大家都是一起来到这个村落的,只有我懂些医理,于是凡是被我治过病的人即便面上青春,身体却越来越老,直至心脏衰竭的那天,她们都不愿意原谅我吧。”
若琪抹去阿禾满眶的泪水,轻声道:“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好不好?”
“你要离开这儿?”阿禾一脸诧异,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是带着云公子一起走吗?”
若琪点点头。
“你要是想走的话,我可以帮你。但云公子不可能走得了,他承载了月宜村最后的希望,村里的姑娘们都希望月姐姐能有后代,月宜村不能绝迹。”
“这是她们认为的,可我们迟早离开这儿,我和云洛说过了,要带上你一起。”
阿禾迟疑道:“什么时候?”
“今晚。”
“那不可能了,现在云公子想必已经和月姐姐在一起了,今天的冬愿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什么?”若琪大吃一惊,脑中一片空白,“快带我回去。”
两人赶到村内的时候,村里的姑娘们早就欢声笑语一片,她们围坐在月希的屋前,嬉笑着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若琪站在门前,却不敢再上前,她心里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已经醉醺的小南拿起一盏酒杯,递其跟前:“沾点喜气吧。”
“莫不是若娘子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哈哈哈哈!”不远处满脸滂红的舒舒不禁打趣道,“啊,能理解能理解,那么俊的公子哥哥我们谁不爱呢?”
说着,旁边的人一阵调笑,几个姑娘们又嬉笑在一起。
若琪推开小南的杯盏,走到舒舒跟前,拿起桌上的那一大壶酒,仰起头,在众人起哄中一饮而尽。
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心里别有一番情愫,只觉得月色将近,人却早早地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