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心酸与心算
水花村不是个大地方,任家大院也不是皇宫大内。王柳自那日之后,很是消沉了几天,一直闭门不出。
这几天王柳住在瑾萧炎的旧屋里,瑾萧炎一直住在任家大院里。这样的情况,不说司南和茗狩两人或者任家的下人,便是水花村爱嚼舌根的妇女都多多少少猜到二人发生什么了。
王柳再次踏进学堂时,正碰到前来送儿子上学的孙大嫂。她一看见王柳,就大声嚷嚷,“柳儿不当将军夫人来学堂了吗?”
王柳闻言一顿,握紧拳头。“你听谁说的?”
旁边的一位胖妇人嘿嘿笑道:“还有需要谁说吗?整个村里都知道了。”
“是啊,谁不知道我们的柳儿姑娘生得美,心气高,生不出孩子还嫌贫爱富想攀高枝呢。”
一言一语,如同刀子般扎进王柳的心里,簌簌流血。
王柳拳头紧握,抬脚就要走进学堂,却被人拦住。
这是另一个学生的阿娘,曾夸她念过书,有本事。
但现在这个阿娘却说:“你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还想当先生?”
“对呀,她这样的女人只能教坏我孙子。”
……
言语伤人,更何况近邻真切的恶意呢?
王柳再也站不下去,急匆匆拨开人群,逃离而去。
远处有个男人,盯着这边,狠狠地勾起嘴角,扯动脸上的肥肉。
王柳急奔回家,扑在床上痛苦。
她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蠢,恨瑾萧炎的狠心,甚至开始恨被瑾萧炎惦念的任家小姐。她更恨命运不公给自己不俗的条件却让她活得如此卑微。
正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悄悄推开一条缝,那人左右前后地扫视院子,见确实没人,才敢走进来。
他拖着肥胖的身躯走进屋中,看着痛哭的女子阴狠咬牙。
这个婊子,早晚要将她收拾了。
来人正是刘顺子。那日被瑾萧炎狠狠教训过后,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据说街坊邻里时常能听到他的嚎叫,好不凄惨。
王柳听到有人进屋,本能回头,看见是刘顺子,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射出来。
刘顺子心下暗恼却知道时机未到。
“你看看你这幅样子,还不如跟我的时候呢。”他说这话丝毫不脸红,完全没想到自己打人的时候。
王柳动怒,正要斥喝,就看刘顺子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对她说:“你甘心吗?”
虽然这话戳中了王柳的心思,但她对刘顺子恨之甚深,并不搭话,反而说到:“滚出去,这不关你的事。”
刘顺子视若罔闻,自顾自地说:“你讨厌任家小姐,我的腿因任家而瘸。论理,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你我自然做不成朋友,但做盟友应该是可以的吧。”
王柳面色一白,原来连刘顺子都能看出自己的心思,想必……
“你想做什么?”王柳警惕地问。
“很简单,你我联手,弄垮任家。”
王柳却断然拒绝。
“不行,瑾哥哥还在任家……”
刘顺子恨得牙根痒痒,却不得不说,“放心我们只针对任家,不会连累你的瑾哥哥。”早晚要把这个水性杨花的娘们收拾了!
王柳这时却很清醒,又断然拒绝。“瑾哥哥在为任家做事,任家出事很难不牵连到他。”
“所以我们只针对任家小姐。”
任家小姐……
王柳听到这四个字忍不住想到瑾萧炎的绝情模样,忍不住想到自己卑微的出身,不由得嫉恨起来。
刘顺子观她神色就知道有戏。
他再接再厉,“我们只需要混进任家,我这里……”
“我有办法混进去,但是,你之后计划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并且,你不能对瑾哥哥下手。”
刘顺子心中不满,却只能咬牙答应。
王柳心中有想法,但任家不是她能随便进去的。
过了晌午,王柳找到司南,让他帮忙传话给瑾萧炎,有急事求他帮忙。
司南有些不情愿,他知道自家将军对她什么态度。但眼前的女子是将军的恩人,将军重义,尽管对她无情,却一定义。
王柳见司南犹豫又说到,“我如今在村里名声尽毁,村民们排斥我去教书,我一介弱质女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说着,她擦擦眼泪,低泣不语。
司南终究心软,便对王柳道:“那你先回去等消息。”
王柳连连点头。
等司南走远,她擦干眼泪,眸光闪烁,思绪不定。
不久,司南传来消息,让她在家中等着,将军忙完会去见她。
王柳梳洗打扮,换了套素净的粗布麻衣,粉黛不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太阳时阴时晴,几番轮回她等到了瑾萧炎。
王柳告诉自己,不能急,不能惹他厌烦。
瑾萧炎走到门口边停下,只在门边看着她,问到,“司南说,你遇到难事了。”
王柳镇镇心神才说:“你可能不知道近日的流言,我名声尽毁,家长排斥我,我也不能强行今日学堂。”
瑾萧炎抿嘴,有些愧疚,“是我的错,该解释清楚的。”
王柳闻言又红了眼眶,却转头不看他,只说,“不怪你,是我咎由自取。我只想问你,能不能在任家堂会帮我找份生计?”
瑾萧炎思索一下,却道,“不可。”
王柳正要说什么,瑾萧炎又解释到,“任家上下一心,各司其职,没有你能做的生计。”
王柳似乎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她低下头,抠着麻衣上的补丁,小声说,“我不求什么高高在上的职位,只能有活干有饭吃。如今没有生计,我哪里能找到活路呢。”
说完她抬起眼,泪光盈盈地看着他。
瑾萧炎撇开眼,背对着她只说:“我可以安排你去其他地方,任家,绝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以?你就这么护着你的任家小姐吗?那我呢?我嫁给刘顺子,仅得了十三枚铜板做嫁妆,我将它全给了你。你拉着我的手说要我等你,你忘了吗!”
瑾萧炎皱眉,“我可以帮你找别的生计,直接给你银钱也可以,并不是不管你。况且,这与任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你为何为她辩解?为何不愿送我进任家堂会?”
瑾萧炎有些烦躁,却依然耐着性子解释,“你同她身份有别,即使你进了堂会,也只是成千上百任家人的一员。她是掌家小姐,你同她扯不上关系。”
“身份有别”四个字再次刺痛了王柳,她崩溃哭喊,“是,我们身份有别。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说到底,你不过嫌弃我是乡野村妇,再嫁之身,不比你的任家小姐冰清玉洁!”
她哭喊声音有些大,瑾萧炎唯恐被人听见,影响任银行的名声,于是喝斥到:“你胡说什么?!”
王柳看着瑾萧炎维护任银行的神情,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推开瑾萧炎,一路跑到河边,看着莹莹江水,起了轻生的念头。
这条江离任家大院很近,江边往东就是任家正门,时常能看到任家人进进出出。
王柳看着远处的任家大门,更加怨恨老天不公。如果生来就是为了受苦,还不如早点轮回重新投胎。
她一步步走向河中心,河水渐渐淹没了她的脚背。
王柳继续往前,河水逐渐没过她的腰间。正在此时,她听到有人向她走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来人拖上岸。
那人将他带上岸后,向着岸上的女子行礼便退下了。王柳抬头,看见了就她的小姐。
正是任银行。任家小姐身着紫衣,那料子流光潋滟,一看便价值不菲。她也生得清丽,不同王柳的妩媚,她的美十分清雅,却很雍容,自带一股贵气。
王柳不由得苦笑。这位小姐真是比记忆中还出色。
任银行见她呆呆的不说话,身上衣衫湿了大半,便对身边的杏湫说:“你带着她一回府,给她换身衣裳,再熬碗姜汤。看着也是个可怜人。”
杏湫仿佛没认出王柳,上前直接搀扶着她回府。
王柳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进了任府,果然命运弄人。
任府不算奢华,但比起山野小屋依然阔气了许多。王柳看着门梁上精致的雕刻,周围仆从身上比自己好得多的衣服,心气又开始不平。
没走两步,碰到两个中年妇女,正是之前照顾她的两个婆子。
任银行见几人似乎认识就多问了一句。
婆子自然知无不言。任银行听了她们的渊源,只说是缘分匪浅。
两名婆子从杏湫手里接过王柳,左右搀扶着她进了耳房。杏湫则拿了件自己的旧衣服给她穿。王柳皱皱眉头,却依然道谢。
杏湫走时悄悄撇撇嘴,她不喜欢这个女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她方才分明看见王柳嫌弃自己的旧衣,还假惺惺道谢。杏湫一边想着一边回到了任银行身边。
任银行看她面色不渝,便问道:“怎么了?”杏湫便竹简倒豆子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任银行听后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样子,柔弱不能成为你讨厌别人的理由。至于你的旧衣,也许别人比较爱洁呢。”
“可她身上穿的不知道比我的衣服脏了多少。”
“杏湫。你这性子,真该改改。”任银行打断她。
“小姐……”杏湫委屈。
这边王柳更衣时,看见桌角有块白布,她蹲下身将白布抽出,展开一看便愣住了。
里面是一副仙桃图,是她为了感谢两位婆婆照顾之恩送的礼物。
现在这份礼物居然被她们垫了桌角。
王柳握了握拳头,还是将手帕叠好,塞回了桌角。
王柳换好衣服,推开门,看到两位婆子正站在门口,其中一位手里端着姜汤。
见她出来,左边的婆子带着笑意说道:“快喝了这姜汤,小姐特意吩咐给你暖身的。”
王柳点头顺从接过,一饮而尽。
右边那位婆子等她喝完姜汤问道:“这才多久,你怎么又弄出这副样子?”
王柳叹口气,只说瑾将军感念她的恩情,将旧屋让给她住,未曾想在村里引起了风言风语,她名声尽毁,生计难寻,便起了轻生的念头。
末了,她看着两位婆子说:“多谢任小姐和两位婆婆救了我。”
两位婆子连忙说:“都是我们小姐心善。”语气中带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意味。
王柳想到桌角的手帕,笑得更为和善,“是该谢谢任小姐。我承她恩情捡回一条命,若是不道而别到底有失礼数,不知两位婆婆能否带我去找小姐亲自道别呢?”
二人听后觉得有礼,于是说到,“那你与我们同去找小姐,待会儿好向小姐通报一声。”
“自然。”王柳温柔应声。
任银行在院中见了她。杏揪的衣服有些长,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弱质芊芊。配上王柳那张妩媚的脸,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姑娘倒是生得好看。”任银行爽朗开口。
王柳低头做娇羞状,“多谢小姐。”
“你生得这般好看,应当被人视若珍宝,如何会想到轻生呢?”
王柳闻言泪盈于睫,哽咽着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她只说自己与瑾将哥哥清清白白,自己也从未对他有过什么别的心思,却遭流言侵害,失了生计。
任银行听了心受触动,“原来你就是瑾将军的恩人,难为你了。”
杏湫却颇有些愤愤。
她认出这是谁了。
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那日瑾将军照顾的女子,据她那日观察,此女子分明对将军有情,现在却装得毫无情意。虚伪!
王柳并未看出杏湫的想法,只继续自己的计划。
她说,“如今我无力谋生,还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过。我与小姐素未谋面,小姐却救了我,可见心地善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任银行闻言说:“何事?你尽管说来。”
“我没什么别的技能,但会做些洒扫做饭的粗活,能否请小姐……”
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说到,“小心你别听她的,她刚刚都是在撒谎!”
任银行有些不悦,却还是认真问到:“此话从何说起?”
杏湫于是把自己所见说了出来。
王柳听完正要辩解,却听得任银行道:“王姑娘,我任家仆人都各司其职,我将你招进来,便要辞掉一人。这些人都是跟随我任家多年的衷心之人。”
王柳正在思考对策,又听得杏湫说:“王姑娘天色已晚,请回吧”
王柳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也不做纠缠,利索告辞,倒是给任银行留了个好印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