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纠纷
赵哒哒实在是不想理自家傻哥哥，加快脚步想甩了紧紧追在她身后的裘飒，几乎是用跑的方式。
裘飒的大长腿不是盖的，几个大步就追上了赵哒哒，他有些无奈道：“别跑啊，话没说完呢，你们真的是……你得帮我解释，妈现在误会大了。”
在赵哒哒面前，裘飒没有在夏霞女士面前那么拘谨，也没有在外人面前那么严肃，有时，会像现在这般，偶尔露出一些非常自然的无措与纵容。
如果说遇见赵哒哒前，目睹父母畸形爱情的裘飒，面对世界时给心里竖起一堵铁门的话，那么赵哒哒就是那个在铁门上强行凿出一道缝的人。
裘飒在赵哒哒面前，总会忍不住卸下伪装。
捕捉到他嘴角稍纵即逝的笑，赵哒哒傲娇地抬了抬下巴，道：“不解释不解释就不解释，你刚刚为什么不解释，还非要我帮你解释，你就是不想解释。”
裘飒被这一连串的“解释”砸晕了，语气慢慢软了下来，说：“你也知道，一说起我的个人问题，妈就听不进我说话，这次真的是你误会了我，你得帮我证明清楚。”
“哼，那你今天下午陪我去逛街，我有东西想买。”赵哒哒把鼻子抬得比天还高，说，“你得陪我逛到晚上，然后再背我回去！”
裘飒：“我的军饷就那么点，还有，你已经是军人了，在外面要人背，成何体统。”
“我现在就帮妈物色个女孩儿。”赵哒哒磨着牙威胁道，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像野兽似的呼噜声。
于是裘飒皱着眉苦大仇深地签署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应赵哒哒的要求，回房间换了一套更加休闲的运动服，拎着赵哒哒往第九区的市中心去了。
星堆世界的第九区与地球人所说的第九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由于星堆人与地球人几乎不互通往来，且为表示所谓的“一视同仁”，官方并没有将这两者加以区分表示，所以一般人会直接说他们所在区为“第九区”或是“九区”。但在往来大陆的商人口中，则会在词前缀以“上下”，划分等级。
下九区的市中心，以干净整洁为主，没有过分高耸的建筑群落，霓虹灯铺满整个街路，日夜通明。除了房价很高外，人民生活安宁幸福，一切似乎与曾经地球人统治地球的时代，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而上九区的市中心，依照着星堆原始文明，商业大厦各个建得就跟要戳破天似的，赵哒哒刚开始觉得这审美挺莫名其妙的，好端端的其他空余土地不开发，非要挤进那些高楼里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有病。
直到她进了军校，从那些已经只能存在于课本的、因某些科学限制而暂时无法重制出来的武器里，她察觉出全城武装的端倪。
那些高楼大厦的转角，都有军事工程藏匿的痕迹，一旦受到袭击，高楼连接着高楼，无线组装起来，如同乐高一样，最后，会拼接成一个无法撼动的机械元兵。
星堆人有一首很著名的民谣，其中一句歌词，大意是：从火光里重生的巨人，它坚不可摧，它势不可挡，他是我，是我们，是那遥不可及的家园，与近在咫尺的故乡。
赵哒哒总是会忍不住将二者联合起来，想象星堆文明最灿烂的时光。
而星堆文明，一定还有更多更精尖的科技存在。
只不过那些理论基础都是建立在星堆人曾经的那片宇宙法则中。当星堆人决定抛弃曾经孕育了他们的母星时，等于主动放弃了接近80%的文明财产。好不容易找到宜居星球结束数年的流浪，即便星堆文明属于七级文明，很快就破解了许多地球法则，但曾经的那些更繁琐的科技，也都没法快速转变过来，在地球上自如使用。
赵哒哒很清楚，她现在所享受的基础科技，在地球人眼里无比厉害的科技，也不过只是星堆人文明中的毛毛雨。等到星堆人真正适应了地球、彻底主宰了地球，他们会用更高端的科技，成为这方天地的霸主。
而到那时，别说是二等公民了，地球人，被当条阿猫阿狗，也得认。
“看中了什么？”裘飒看着赵哒哒直勾勾盯着某处的模样，微微弯下了腰问道。
赵哒哒眨眨眼，回过神来，瞧了自家的哥哥，又朝着一旁出双入对的年轻情侣们挤了挤眼，叹息道：“我只是在想——哥，你今年是不是都还没逛过商场？”
裘飒耿直地说：“离过年还有些时候。”
星堆人一年二百四十五天，来了地球后，好不容易才习惯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日常，于是星堆人愉快地决定不做选择题，两个年都要过。
而裘飒和别人相反，他非常愉快地选择了地球人的节日，并且只过那个节。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为了尊重地球人血统的母亲，更大的原因是——他毫无上街购物的欲那个望。
即便能让智能导购利用拟态技术，量身定做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假人，即使这个假人可以帮你拎包陪你聊天，帮你试衣服检查质量查看产地，非常方便，这对他而言，也依然是一项浪费时间的人类活动。
所以他立下规矩，一年最多上街两次。
一次是过年。
一次是为赵哒哒选生日礼物。
今天算破例，毕竟是自家妹子要求他陪同逛街，不好拒绝。
赵哒哒看了裘飒一眼，满脸认真道：“太惨了，单身狗是没有社会地位职业前途的你懂不懂，我现在要教你正常的约会，你得跟着好好学！”
说完，她揩油似的就想去挽住裘飒的胳膊。
由于体型差距，与其说是赵哒哒挽着他，不如说是勾着荡秋千，远看就像是裘飒领着自家小朋友享受亲子时光。
赵哒哒感觉裘飒又比之前长高了七八厘米，无语地缩回手，看着他，冷冷地说：“把你的手给我！”
直男终极代表的裘飒，看出赵哒哒眼中的不满，又扫了眼街上那些小情侣们的姿态，将手伸给她的同时，感慨道：“你就是花样太多，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尽整这些没用的。”
赵哒哒心道，直男哥哥别说是去追蔚蓝了，这种脾气，是个女的都想甩了他！
她吵着要来市中心就根本没打算去买衣服――毕竟她很清楚，这种高档大厦是不会允许地球人入内的，赵哒哒不会自讨没趣往枪口上撞，也不想让裘飒知道而心里难过。
于是她带着裘飒七拐八拐，来到了之前说的那家新开张的“混蛋哥哥拉面店”，说：“我们先吃饭吧，你不是还饿着么？”
裘飒盯着店名，怔了怔，说：“……原来真有叫这个名字的？”
赵哒哒义正辞严道：“你难道以为我之前是在骂你吗？”
混蛋哥哥拉面店门口站着的那名半混血服务员，老远就看见赵哒哒的身影，还没等赵哒哒阻止，就朝着门里面喊了一嗓子：“老板，二老板脱单带着对象过来吃饭啦！”
裘飒扫了眼四周，确认这条明明在市中心却几乎无人会来的这条小巷行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沉着声，问：“真的不是在骂我吗？”
赵哒哒甩锅：“店名不是我起的！”
闻讯出来的混蛋哥哥拉面店大老板朱赫贺，抖着滚圆的肚子，假装往地上啐一口，道：“这名字不是你坚持要起的吗！来白吃白喝还想让我给你背锅？”
面对裘飒凝如实质般的目光，赵哒哒深感回天无力，她单手捂着眼，坚强地说道：“但这里的炒饭是真的蛮好吃的，还有朱老板，这位就是我那个宅男哥哥。”
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的朱老板顿了顿，连忙换了副嘴脸，对裘飒殷勤道：“你怎么不早说呢，哥哥请进，快请进。”
从外面看不过是普通的拉面店，且与其说是商业街的一部分，不如说更接近生活区，所以往来光顾生意的，也大多数都是附近上了年纪的居民，清一色都是第一代半混血。
而员工这方面，除了半混血的朱老板外，包括二老板在内的其他七名务工人员，都是清一色的地球人。他们有的是偷渡，有的是和赵哒哒一样被人领养的，还有的是厨艺不错被批引入的高端技工、后来又因为各种原因被解聘的，全都让赵哒哒集中在了一起。
朱老板点头哈腰着领着裘飒与赵二老板往后堂走，直接通过员工通道进了包厢。
裘飒一直觉着朱老板面熟，等见到他那熟练的鞠躬姿态后，猛然想起来，道：“盗窃走·私犯朱赫贺？”
赵哒哒一个头两个大：“哥，这个走·私案不归你管吧，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朱赫贺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大名鼎鼎到连中央第一军的前教官都能认出他来，吓得快哭了，他那肥肥的大手紧紧地扒着赵哒哒的衣角，哆哆嗦嗦道：“小的真的当年是一时糊涂，这几年一直都兢兢业业做小本生意，已经是良民了！”
裘飒慢慢坐了下来，才说：“当初我想给你买条裙，结果被他偷了。”
他瞟了眼赵哒哒，眼神还颇有些幽怨，说：“那条裙我考察了半个月，攒了两个月的工资，刚想去买的。”
赵哒哒、朱赫贺：“……”
哥，你怎么老爱给我买裙子？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嗜好？
裘飒又看向赵哒哒，颇像封建大家长关心子女交友问题的老古董，问：“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赵哒哒立刻坦白道：“因为我觉得他还挺有头脑的，等他出狱了之后就跟他搭伙搞投资了。对了，哥，你也得好好学学理财了，只拿死工资是没有出路的，买条裙子还得攒两个月，也太惨了吧？”
裘飒没想到居然被年纪比他小的人教育了一通，吃惊地看着朱赫贺，又看向赵哒哒，望了望远离繁华几乎无人问津的面店，忍不住发问道：“开这个拉面店，能赚钱？”
被质疑专业知识，朱赫贺表示不服，他更加用力地捏着赵哒哒的一角，仿佛汲取了一股力量一般开口道：“我、我们还搞外包服务的，半小时内上九区各地都能送货上门，生意可好了！”
为了证明朱赫贺的这句话，包厢外一直都响着“XXX正在点单”、“XX外包服务一份”之类的智能提醒，乍一听，还挺热闹。
赵哒哒怕朱赫贺再说些什么有的没的漏了底，连忙推了朱赫贺一把，把他弄出包厢，门一关，笑嘻嘻地给裘飒到了杯地球特产大麦茶，道：“你别吓他，跟个审讯似的。朱老板胆儿小着呢，有什么问题你问我就行。”
裘飒说：“我只是怕你被他骗了……话说，你缺钱吗，为什么要赚钱？”
赵哒哒朝裘飒眨了眨眼，说：“你忘了我还有一堆孩子要养呢？”
裘飒是知道赵哒哒一直都在往下九区送钱，只是出于对她的尊重，没有过多询问与干涉，只知道她的钱最终流向一家福利院，似乎是赵哒哒曾经呆过的地方。
但被赵哒哒说破后，他还是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当时只是好奇……啊，所以那家福利院，现在还缺什么吗？”
赵哒哒的目光霎时变得柔和温软起来，她说：“比起更多的地球小孩，他们或许还要更幸福。”
这个逻辑，裘飒并不能懂，因为他不知道地球有许多类似于地球学院的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地球人幻想着自己能一步登天。
朱赫贺亲自送来了猪肝炒饭与黑椒牛柳一份，热腾腾的，附赠的青椒又绿又亮富有光泽，而肉与饭的分量也特别足，两份炒饭刚放下，香味就飘了上来。
地球人的厨艺，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深深地抓住了星堆人的胃，那几百种调料更是让他们折服，所以就算赵哒哒他们开的这家店地理位置偏僻，只要挂上“地球原产”，生意自然是不用愁的。
他感慨着说道：“你还年轻，没必要这么拼命。以后缺钱，跟我说一声，我出趟差去星际野猎，还是能赚些回来的。”
赵哒哒被裘飒的耿直给逗笑了：“‘野猎’也不是一个军官该干的活儿，再说，不是我赚的钱就没意义了，我总不可能一直都靠别人才能站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裘飒还想说什么，就被赵哒哒一勺子塞了满口。
赵哒哒道：“尝尝看，好吃吗？”
裘飒拿赵哒哒没办法，他接过勺子，嚼了几下，准备找点儿词夸一下赵哒哒这顿料理，就在他疯狂拼凑彩虹屁的时候，包厢外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
“没位置了？不可能，我刚刚来电话的时候，你家店员说还有一个包厢的！”这位蛮不讲理的半混血中年女人，拍着桌子也不怕被人看，非要朱赫贺出来评评理。
服务员委屈地说：“我当时就提醒您，用餐时间人流量很大，说不定马上就没位置了……”
“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话，地球人给我滚啊！”
赵哒哒皱起眉，抬头看着裘飒。
裘飒这脾气是很刚直的，他当即就要站起来阻止这一切，被赵哒哒按住。她道：“朱赫贺会搞定这一切。”
“这是很严重的侮辱罪！”裘飒说，“我看到了，自然要管。”
赵哒哒被裘飒这一如既往的单纯给再次逗乐了，而后深刻反省了自己一直都把她哥保护得太好，导致他这个大宅男从来不知什么叫人心险恶，什么叫表面文章。
“你的辖区在下九区，这里不归你管。”赵哒哒压住裘飒的手，刚要跟他聊点世故，没想到包厢门被“轰”地一下打开，就见那名中年妇女一脸狰狞地从后面扯住赵哒哒的胳膊和脖子，怒吼道，“就是你，占了我的包厢吗！”
如果不是赵哒哒正抓着裘飒的手，就算那中年妇女袭击过来，赵哒哒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落入她的掌心。
但现在，她的脖子就在那人的掌心里，她只要用力一捏，赵哒哒可以肯定自己会死。
地球人就是如此脆弱。
裘飒能感觉到赵哒哒抓着他的那双手因疼痛而颤了一瞬，而后又更加用力地禁锢住他。这表示，赵哒哒并不希望裘飒插手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