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在平凡中永生，就在浪漫中枯萎
冬天来了，东海市迎来了它今年的第一场雪。
东海市委大院的一栋住宅楼里，姜帆正在自家客厅里站着挨训。
“看看你最近考试都考的什么成绩，校长把电话直接打到我这里来了，我这张脸简直被你给丢尽了！”姜帆的父亲姜海涛怒气冲冲地骂着。姜帆看到平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气的浑身发抖，也不敢说话，每当姜海涛的语调突然用力的时候她的身体就轻轻地抖一下。
看到一向骄傲并且坚强的女儿楚楚可怜的样子，姜海涛心里也有些不忍，然而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怜惜。
“你总跟我大谈你的音乐梦，但是就凭你的成绩你能考上什么学校，嗯？好的音乐学院对文化分的要求并不低，你现在的成绩连三本线都过不了，我可没听说过哪里的三流的艺术学院能出什么有名的人物的。等你毕业后打算怎么办，难道去酒吧驻唱？那样的话你就不要来认我这个爹了！”
姜帆心中很难受，如果父亲仅仅是反对她走音乐这条路，以她的性子恐怕当场就能和姜海涛顶起来，可是她希望自己能够考上一个著名的音乐学院，那样才能有机会登上更大的舞台。
外面正在下雪，黑夜中看不见的乌云遮住了天空，最喜欢看星星的姜帆此时找不到一点星光，她怔怔地看着窗外，一对大眼睛里泪光闪闪。
姜海涛从沙发上站起来，身材并不是十分高大的他身高和姜帆差不多。看着不知不觉中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姜海涛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他并不反对女儿追求梦想，只是现实太过残酷，虽然他有一定的能力可以给姜帆铺一条光明大道，但是他不希望一旦失去他的庇护之后女儿就失去了任何在社会上立足的能力。
咬了咬牙，姜海涛做出了一个明知道会让女儿伤心却不得不做的决定。
“你那些演出，我会让人去打招呼，先都停了吧。”
姜帆猛地抬起头，泪如泉涌。她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抽噎，看着姜海涛道：“爸，你不能这样，过几天就是音乐节了，我好不容易才通过节目组的审核的，我根本没有动用你的关系，你没权利这样做。”
姜海涛正要回卧室，闻言道：“你不提我的关系，难道人家就不知道了？你一个高中生人家凭什么让你在音乐节上演出？”
姜帆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大声道：“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听过我们的歌，你根本就不关心我到底在做什么，你只是会判断我选择的道路有没有希望，如果没有达到你的预期你就会强行干涉！”
说完姜帆哭着从家里跑了出去，然后狠狠地摔上了门。
一个人走在安静的大街上，姜帆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知道父亲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虽然她对叶绽给她的歌很有信心，但是从小生活在官宦家庭中，她又如何不明白这个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你优秀就可以出头的。
一周后的东海市音乐节她之所以能够被节目组选中，固然有歌曲足够优秀的原因，但是姜海涛市委书记的身份才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刚才听了父亲的话，姜帆甚至怀疑节目组看中她能力的成分有多少，一成，还是两成？
如果她不是市委书记的女儿，一个高中生，真的可以和那些花了不少价钱请来的明星同台吗？
雪花已经让整条街都变成了白色，姜帆茫无目的地步行着，在身后留下了一串醒目的脚印，如此孤独。不知道走了多久，疲劳和寒冷让她的心变得愈加脆弱。终于她停了下来蹲在原地，把脸深深地埋在双腿中，落上些许晶莹的黑色的长发垂在雪地中，分外醒目。
这时候旁边不远处的一家网吧里走出来三个人，勾肩搭背地聊得火热，估计是在回味刚才对战激烈的竞技游戏。走出没几步，三人就发现了蹲在雪地上的那个窈窕的身影。
“喂，快看，那边有个女生蹲着。”
“这身材好棒啊，这是谁啊，忍心惹得这么个女孩子大冷天的自己在这难过。”
走在中间的那个男生斜了那两人一眼道：“难道你没听说过背影杀手吗？身材好不代表脸好，好多女人就是这样的，看身材想犯罪，看正脸想倒退。”
正在默默流泪的姜帆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身体一凝，她站起来转身一看，那个对她评头论足的三人中间，不是叶绽是谁？
叶绽今天一放学就被隋宏宇和王波给拽住了，两人兴致勃勃地说最近有家新开的网吧机器配置如何如何牛逼，非要拉着叶绽一起去体验一把。叶绽想想今天没什么作业要做，就答应了两人一起出来玩玩。
等那女生转过身来看清她的样子后，叶绽的表情僵在了脸上。靠！怎么是她？
虽然没怎么见过姜帆生气，但是熟知姜帆做派的叶绽知道她绝对是最骄傲的那种女生，想到她这般狼狈的样子落在自己眼中，再加上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叶绽不禁有些牙疼。这女人不会要杀人灭口当场扑上来追他三条街吧？
隋宏宇和王波却呆了一下道：“靠，这让人怎么倒退？”
叶绽退了一步。
姜帆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抓狂，看到叶绽下意识的动作，她楚楚可怜道：“现在连你也要抛弃我了么？”
听到话头不对，正在眼巴巴盯着美女猛看的隋宏宇和王波脸色古怪地看了叶绽一眼。叶绽心里有点忐忑，也搞不清她什么意思，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好不好？
叶绽清了清嗓子，道：“是你啊，一个人在这里......看雪啊？”
姜帆幽幽说道：“我在等你啊。”
大姐，你不是在玩我吧？叶绽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果然身边的两人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对了。
“我想起来作业还没做，明天交不上会挨罚的，时间不多我先走了啊。”隋宏宇说完掉头就走。
今天学校发的卷子你是抄的我的好吧？叶绽腹诽。
王波也待不住了，一边向隋宏宇追去一边喊道：“我作业在你书包里了，等等我啊！”
你俩上网吧好像没背书包的习惯吧？
叶绽看着姜帆苦笑道：“大姐，刚才我没看清是你，你想怎样来个痛快的。”
姜帆叹了一口气道：“我一个弱女子，能把你一个大男人怎样呢。”
叶绽心道，我怎么记得那天你这弱女子扛着把贝斯还追了我两公里？
“叶绽，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也很看好你写的歌，我一直都在努力练习。”姜帆伸出手，几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很快就融化了。
“曾经我以为我的音乐梦就像这雪花一样在我身边飞舞，然而我伸手去接的时候，它却融化了。”
“难道从此以后我只能远远地看着，默默地走开？我原本是想把它捧在手心里的啊，可是现在，我好像只能把它留在心里了。”
叶绽默默地给姜帆的文采打了个满分，然后道：“发生什么了？如果歌不够好的话，我这里还有。”
姜帆瞪大了眼睛：“你还有更好的？你居然藏起来不给我？”然后想到姜海涛的话，她又蔫了下去：“不过也无所谓了呢，上次跟你提到过的东海市音乐节你知道吧？我的节目被通过了，但是我爸不让我去了呢。”
“你不会偷偷去啊，你爸还能直接跑音乐节导演那里把你节目取消了啊？”
姜帆摇了摇头道：“我爸不用跑过去就能把我的节目取消了呢。”
叶绽不解道：“你爸有这么大能量？他是市委书记不成？”
然后叶绽就看到姜帆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啊，他就是市委书记啊。”
靠！
叶绽又开始牙疼了，咽了咽唾沫道：“合着我一直在和市委书记的女儿合作？”
“有时候我宁可自己不是市委书记的女儿，但是我又知道如果没有我爸的关系，可能我唱的再好也没有人会关注我的吧。”
姜帆越说情绪越低落，一阵夹着雪花的微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然后低下头抱紧了双臂。
突然，她感觉被一团温暖包裹住了，抬头一看，叶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正看着她，自己的身上正披着他的外套。
“走，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再说。”叶绽说完，拉着姜帆就走。
两人来到了不远的一栋居民楼，在一楼的门房里并肩坐在楼梯口。
叶绽笑着对姜帆说：“你爸能量有点大，我改变不了什么；你现在光靠自己的话人微言轻，也确实没法打开局面。”
姜帆气恼道：“你会不会说话？我现在需要安慰好不好，这些事还用你来告诉我嘛。”
叶绽丝毫没有开导者的觉悟，继续道：“我现在给你一首歌，这首歌也许比我说一百句都要管用，虽然由你来唱的话要比我好听很多，但是你可不能贬我。”
姜帆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托腮用眼睛斜着他。叶绽知道，她那意思是你废什么话赶紧唱啊。
于是叶绽轻轻地唱了起来。
我曾被无数的冷风，吹透我胸口
我曾被遥远的梦，逼着我仰望星空
我曾被无数的嘲讽，让我放弃我的音乐梦
我曾被无数的黄土，淹没我的澎湃汹涌
歌曲的节奏很轻缓，歌词就像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普通歌手，正在把她的梦想娓娓道来。仅仅是开头，姜帆就被吸引住了，不禁把自己代入其中，一字一句都好像是自己正在轻轻诉说。
我曾想要我的歌声
无尽沉沦的感动
我曾把他们当作我
风雨过后那一道彩虹
我曾把堕落的原因
都丢给时间
我曾把机会就扔在我眼前
不知不觉的，姜帆跟着调子轻轻地哼了起来，眼睛里又有了泪光。叶绽继续唱道：
我曾把完整的镜子打碎
夜晚的枕头都是眼泪
我多想让过去重来
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想说过去的时间
我谁都不为
除了空谈
也就是事事非非
第二遍的时候姜帆也跟着唱了起来，虽然眼泪不住地划过脸颊，但她却是在不停地笑着。
我曾把堕落的原因，都丢给时间......
我曾把机会，就扔在我眼前......
......
我们的人生无非常常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抓住，要么放弃。就像玫瑰之于冬青，不在平凡中永生，就在浪漫中枯萎。
不知唱了多久，姜帆擦了下眼泪，对叶绽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就像义无反顾在冬天也要盛放的玫瑰。
她站起来，把身上的外套还给叶绽道：“我好了，已经快九点钟了，我们都回家吧。”
旁边的叶绽蹲在台阶上，虽然没有猥琐地向上看去，但是他依然邪恶地心想，这妮子的腿是真长啊，为什么这个年代还不流行冬天穿裙子？
姜帆并没有察觉他龌龊的念头，挺起胸来恢复了那自信而骄傲的样子，走起路来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叶绽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刚要离开，姜帆突然回头对他挥了挥手道：“我会记住今天这个夜晚的，是你让我找回了我的梦想，叶绽，谢谢你。”
记住这个夜晚......你一个女孩子这么说好像有点歧义啊？不对不对，重要的是找回梦想什么的，感觉好像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
叶绽心里有些小虚荣，但是在脸上表现出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刚要装作淡定的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就听到姜帆说道：“所以啊，你以后也要继续对我负责哦。”
叶绽脚下一滑差点一头栽进雪地里。
大姐，市委书记的女儿这责我负不起啊！
看到叶绽吃瘪的样子，姜帆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高挑的身影分开漫天飞舞的雪花，就像一个势不可挡即将横空出世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