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狗笼
26 狗笼
这个地方没有名字。
下城的大多数地方都没有名字。
但我们一般,叫它‘狗笼’。
说明来意后,一名守卫拿出探测仪,上上下下把童念扫了一遍,确认没有携带危险物品后,递给他一枚黑色的铁片:
“100块。”
童念转了账,接过铁片,贴在自己的后颈个人芯片上。
这是进入狗笼的‘门票’,每个人在第一次来时,都得买一次门票。
这东西可以阻断个人芯片的6G信号传输,使其与雪城城市网络断开链接,同时,它也是一个狗笼局域网络的链接端口,让佩戴者在断网之后,能连入狗笼的本地网络,使用这里的线上服务。
但要注意的是,尽管这玩意儿不会读取个人芯片的数据——下城的帮派也是讲究个人隐私的,可它有定位功能。
所以,如果你把狗笼里的信息带出去,比如视频音频一类的东西,只要传播开了,这里的技术人员能对信息加以分析,然后通过定位记录反向推导出,是谁坏了规矩。
「警告:网络连接已中断……」
「您已连入未知网络,是否将其登记为安全网络?」
「是」
信息板上显示网络已重连,接着弹出了一个app的下载询问。
点击下载,然后安装。
「警告:该应用未通过安全审查,可能存在未知隐患,是否……」
「是」
点开app,下城的技术粗犷简朴到了极致,UI界面非常简单,就是许多选项方块整齐的排列在了一起。
童念走到门口,点击‘登记’这一选项。
「欢迎来到雪城搏击俱乐部,您是第6325415号用户,第一次改名免费……」
门咔的打开了。
童念跨入门内,野性与暴力的气息扑面而来。
……
震耳欲聋的鼓点、摇曳的霓虹灯光、欢呼尖叫挥洒汗水的人群、穿梭在人群中的小型服务机器人……
烟草的味道、酒精的味道、嗨药的味道,以及……
汗水、机油与鲜血的味道。
这看起来就是个寻常的午夜酒吧,但酒吧的中央没有舞池,而是一个通电的铁笼子,笼子里,血肉之躯与钢铁正在碰撞,肢体撕裂之时,会有鲜红的血与澄黄的油洒向人群,接着,角斗者的惨叫就会被观众的欢呼盖过。
地下黑拳,杀戮游戏。
进门的地方位于狗笼和观众席的上方,要从一个钢制扶梯下去。
但童念没有选择下去,而是顺着扶梯往上。
更上面,是vip观赏区,是包厢。
可他刚走了没两步,就被拦住了。
“我找内森先生。”童念说。
两个保镖用电子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笑了起来:
“你找内森先生?有预约吗?”
内森先生,是毒蛇帮的帮主,狗笼的老板,这可不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人。
“没有,但你跟内森先生说,童念找他,他会见我的。”
“哪里来的滚哪里去!”保镖低吼道,“内森先生岂是……”
这时,他身旁年长些的保镖拽了他一下,他看了童念一眼:
“你等等。”
……
下城的帮派不是只会使用暴力的莽夫。
作为下城最大的帮派,毒蛇帮的人也不会做出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事情,傻子在这地方活不长。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保镖就放童念上去了。
进入最中央的包厢后,童念看到了内森。
这是个身材瘦长,皮肤白皙,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因为生物技术的发达,这年头外表已经不能作为判断年龄的方式。
总之,这位内森先生看上去更像是大公司的高管,而不是下城帮派的首脑。
内森看到童念,哈哈大笑着起身,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然后大声对房间里的人介绍:
“这位,是二十年前闰月义军的首席医官,我的好朋友童念!”
童念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向屋内众人一一点头致意。
“我的朋友,你终于回来了,这一次就来帮我做事吧……”
“好。”
内森僵住了。
他只是说客套话而已。
从保镖告诉他,童念找他时,他就知道,这家伙放出来了。
他也知道,这个当年雪城人道医疗义工联盟的建立者,这个曾经的上城精英,他之所以投身闰月起义,是看不惯那些贪得无厌的上城大公司。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看得起我们这些下城的犯罪分子。
他来找我,无非就是钱呗,要不然还能有什么理由?
自命清高的上城白莲花,一身臭脾气与圣母病。
他要是借钱,只要不多,我肯定借……就当交个朋友,毕竟是个技艺精湛的义体医生,以后说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呢?
来帮我做事,这是句客套话,他从未想过童念会答应。
“我不要薪水,”童念说,“但从今往后,毒蛇帮所有的义体改造,都得经我的手。”
不要薪水,这还叫不要薪水?
你当毒蛇帮是上城的那些大公司,每个月额定多少薪水发给你吗?
从今往后毒蛇帮所有的义体改造都得经我的手,这是在问内森要权力,内森只要一同意,就等同于童念今后就是毒蛇帮的核心成员,是管理义体改造的头目!
这话,实在是,太狂了。
“你说什么!?都得经你的手!你当你是谁啊老东西!”
屋子里有人拍案而起。
童念看向内森:“这位是?”
“我们的义体主管。”内森道。
老实说,如果童念是要别的‘权力’,内森搞不好会当场毙了他。
这不是公司,这是帮派,我们也不算太熟,你一个二十年前的叛军成员上来就问我要这么大的东西?
但是,在这个时代,义体医生不仅仅是医生,也是武器专家。
帮派是暴力团体,义体医生是帮派中最重要的技术岗,一个好的义体医生,真的可以提升帮派的硬实力。
“我们可以比一比。”
童念指着外面的狗笼,淡淡道: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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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把门票吸在个人芯片上。
“100块。”
他顿住了。
因为他没有100块。
上次在付过公园的摊位费后,还剩98,前天钢牙姐把剩下的800尾款转给了他,他马上就全都给童念了。
因为当时虽然不知道他忙着修自己的机械手想干啥,但阿乐很清楚,老爹也缺钱。
这一刻,一种滑稽感涌上零号心头。
我们认为天命人最终可以拯救世界,但是在苏醒之后,每一次,拦在我们面前的都不是巨型企业和它们的千军万马,而是……两块钱。
“眼睛不错,是谁的货,这么漂亮?”
这时,一只手拍了拍零号,他转头一看,是钢牙姐。
零号笑了笑:“是一位漂亮大姐姐的货。”
“瞧你这嘴,真甜,你怎么在这儿呢?”
“我来找我父亲。”零号说。
“你还有个父亲?”
“额……钢牙姐,所有人,都有父亲。”
“那怎么还不进去?”
“我想问你个事儿,钢牙姐。”
“说。”
“能不能借我两块钱?”
钢牙姐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她朝着门口的守卫挥挥手:
“记我账上——就当是奖励你这张小甜嘴儿,下次……”
钢牙姐顿住了。
因为门开了。
喧闹声扑面而来,狗笼里,主持人正在介绍即将对战的双方选手,其中一个,是个有一条机械手的精瘦中年人。
她愣愣的看着童念。
零号看到了她脸上的错愕和不可置信。
“那就是我父亲。”他说。
“他,是你爸爸!?”
钢牙姐指着童念,又重复了一遍:
“你说他是你爸爸!?”
“是啊。”
钢牙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