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项庄舞剑
水路顺风顺水的时候事实上是比陆路更加快捷的，钱芊芊迎着江风一路从上游往下游而去，船家闲来哼起了江中小调。穆天悦从掏出怀中皮囊，饮下一小口递给钱芊芊，小声道：“有此美景，有此美曲，再陪美酒，放觉不辜负。”
钱芊芊眉毛微微皱起，“穆兄当真是在什么时候都不忘记享受这美景。”
穆天悦笑道，“良辰美景，清风明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何乐不为？”
钱芊芊接过皮囊，尚未放到嘴边便已经闻到飘香四溢，是至少陈了五年的秋月白，比女儿红要淡，又比果酒这类的要浓烈些，是天悦酒楼专为女子设计的，酿酒的正是穆天悦。
她在酒楼饮过几次，便爱上了。
“知我者穆兄也。”钱芊芊饮下一口感慨到。
酒过肚内，一股热量和清香反哺上来，配合着清风中淡淡的江水味道，别有一番滋味。
钱芊芊正欲闭眼细细品，船身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她重心一歪，直接载进了穆天悦怀里。
“嗯？”她轻声疑问，想起身去看船家到底怎么了，却忽然被一阵寒光晃了眼睛，定睛一瞧，那是把宽面镶着铁环的刀，是水匪最常用的一种。
她将脑袋转向另一边，同穆天悦眼神对视，从中见到几分被掩饰极好的慌张，若不是她同他熟悉，怕是瞧不出，还以为此人泰山崩于前丝毫不改色呢。
不过，转念又一想，穆天悦一介柔弱书生，没有习过武，能如此已经是多年经商带来的财富了，她还能要求他想萧墨寒……
钱芊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他，她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同时，小声对穆天悦说：“此处多是穷苦人，水匪选目标怎么会？是不是有别的隐情？”比如有些歹人已经知道了萧墨寒的事情扮做水匪正欲找他？
这个想法一进入钱芊芊的脑袋，她就顿时觉得惶惶不安起来，随着耳边刀环相撞发出来的清脆声响，她的心脏不断加快速度，似乎随时都可能从胸腔中冲出。
“都别动！”水匪粗糙狂野的声音从船头传来。
“大爷！我们这都是些小户人家，还有些米盐揭不开锅的，您在这里实在是没有活计啊！”船夫声音发颤，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他恐怕一直是做小生意的，遇到水匪该是那些大船才有的，
“爷爷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少废话！把蓑衣脱了！”
奇怪，那船家的衣服风吹日晒的，别说是水匪，送她她也是不想要的，这帮人果然不是为了钱财而来。
她趁眼前的持刀人稍有松散，悄悄挪动位置，抬眼去看船头，就见那水匪正和船家换衣服，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疤痕，满脸胡茬，当真称得上是凶神恶煞。
怎得亡命之徒都是这般长相？
钱芊芊微微摇头，动作似乎是大了些，惊动了一旁看管她的人，那人将刀又往她脖子上送了送，“想逃跑？！”
“冤枉啊，水匪爷爷。”她一边缩紧身体，一边求饶，余光正巧瞟对面的赵烨蠢蠢欲动，想要出手，她用眼神制止，继续对那水匪说：“我实在是见到各位的威严，吓到了，现在腹内翻江倒海，难受得紧，这才挪个位置。”
水匪听着钱芊芊的夸赞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挪好了吗？”
“好了好了，现在好多了。”
“那不许再动了！”
“是是。”钱芊芊暗送一口气，紧跟着船家也被赶入船身之中，衣衫单薄瑟瑟发抖的挤入众人之中。方才同船家说话的水匪，手持船桨正在摇船。
原先进入船身的水匪见状道：“你们！也把外衣脱了，都交上来！”跟着迅速抖动手里的刀子，“叮铃嗙郎”一阵响。
众人纷纷脱衣服，钱芊芊躲在穆天悦身后，死死攥住衣领。
“你！脱！”
“大爷，我刚才跟您说过了，我肚子疼，若是再褪了这防寒的衣衫，等一下憋不住在这……”她鼻子一皱露出闻到臭味之后的神情，那水匪像是被感染了一样，不禁挥了挥手，冲另一个道：“够了吗？！”
“够了够了。”
“你！”他狠狠瞪着钱芊芊，“不许拉，懂吗？！”
钱芊芊小鸡啄米般点头，“明白明白。”
“走！”水匪一声令下，纷纷走出去换衣服，只留了一个在入口守着。
“哈哈哈，还是大哥有本事，这样的方法都能被你想出来！”
“是啊，大当家有勇有谋，咱们寨子连军事都省了！”
“大当家万岁！”
也不知是哪个爱拍马屁的起了一句，跟着一船十几个水匪纷纷开始表忠心。
钱芊芊趁他们精神不集中的时候，起身坐在了穆天悦身边，拿肩膀轻轻撞过去，小声道：“穆兄，你如何看。”
“瞧这情景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钱芊芊一笑，“不知是哪家的商船要遭殃。”
“哦？怎得不能是官船，或是大户人家出行呢？”
“官船上自由官兵护卫，这几个小毛贼怕是还没有那个胆子，除非他们分成几路，共同进攻。可我方才听到他们叫那摆船的为大当家，那便是整个寨子都倾巢而出了，又说些军事之类的话，我猜是个刚刚建寨的不成气候。所以要想打响名声，又能给自己积攒足够多的银钱，必然是商船最好。大户人家出行身边带的都是细软，满打满算也不过那些。商船则不同，上面除了钱财还有货物，等于劫一船有了两船的效果，他们又施了计策，是想打个出其不意。”
穆天悦一边听钱芊芊分析，一边偷偷冲身旁的小厮又说了什么。
钱芊芊疑惑地看了那小厮一眼，见他往赵烨和船家的方向去了，眼珠一转问道：“你想知道都是谁都商队？”
穆天悦不置可否的拉着钱芊芊往船后挪了挪，嘴巴努了努，钱芊芊顺势看过去，发现那些水匪当真是新手，竟只知道守住前面，忘了后面。
“你是想让赵烨去通风报信？”钱芊芊歪着头问道。
穆天悦这才点点头，“正是，不论对方是谁，只要提前知道水匪的事情，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咱们就能里应外合，能不能将这些贼人处理了我不确定，但至少这一船人连同商船都能保住。”
钱芊芊沉思了片刻，道：“可是如何让陌生商船相信去的人不是砸胡说，不是贼人呢？”
穆天悦神秘兮兮地扫视四周，又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递给钱芊芊。
她打开一瞧，便是有组织的劫匪为了分辨自己人而必然会做下的腰牌。
“方才趁他们不注意，顺了过来。”
钱芊芊小声嗤笑，“恕小女子眼拙，竟没瞧出穆兄还有展板顺手牵羊的本事，你若不当商人，做个梁上君子，劫富济贫也是出路啊。”
穆天悦无奈一笑，“你少拿我打趣，你方才不也是趁着装病，想去拿那腰牌吗？我便是在那时候领悟了你的意思，见你没得手，我做个黄雀罢了。”
钱芊芊掩住嘴，免得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声，一不小心就暴露了他们。
二人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跟着又纷纷看向赵烨的方向，对方已经开始缓慢朝这边挪，船上的人虽然孱弱胆小又怕事，但听赵烨一分析，这帮水匪必然会杀人灭口之后，立刻变得极其团结，每一个都主动帮他打掩护，那守在前方的水匪，几次观察船舱，都没看出什么蹊跷之处。
“老板，去问过船家，这两日会路过附近的商队是离此地不远的中州大户，不过具体是哪一家他就不能确定了。”赵烨先同两人共享了消息，跟着又道：“我觉得就这么在江面上瞎找，等着碰运气，不如我先上岸，搞清楚来人的身份，再去通知他们。”
穆天悦点头，“也行，这岸边就有朝廷设立的防护营，最早的时候也是墨寒提出来的，为的就是对付水匪，还有不慎掉入江中的百姓。你大可通知他们，只是不清楚他们的行事速度如何，通知完，你还是该找到商船。”
“我明白。”穆天悦不知道赵烨正是从这些朝廷系统里走出来的，自然知道如今的萧国系统内部有多少腐败，更知道有多少管家是不作为的。同许文山那样的清廉官员反倒成了异类。
为此，他掏出怀中的银钱，“必要时候，只能用这个了。毕竟商船的战斗能力还是比不得军队。”
“赵兄弟，想得周到。”穆天悦匆匆作揖。
钱芊芊关心的却还有一事，“你等下入水必然是会发出响动的，若是被那帮人发现了，就麻烦了。得像个法子，帮你打掩护才行。”
她眼珠一转，狡黠一笑，猛地站起身，踉跄往船头跑，边跑边让众人配合起来，有了赵烨方才的铺垫，大家的配合度极高，纷纷吵嚷起来。
船舱登时就热闹了，钱芊芊时不时就朝后方瞄，见赵烨的身影已经不在，这才安下心，转头的时候就见到刀尖正抵着自己的鼻尖，而那拿着刀的正是这新设寨子的大当家。
“你耍什么花样！”
“大爷！”钱芊芊侧身避开刀刃，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我实在是憋不住了，真的是要……到裤子上了。”她眼神还不停往刚才看着自己的水匪看，“这位大爷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