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12月25日(四)
书房中出来的另一人眼神一眯,盯着他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要讲真凭实据的。”
跳起来指责现场众人中必有内奸的男子正色相对,毫不避让,道:
“我这可不是乱说,为了行动的隐秘性,从一开始就执行了最严格的保密条例,按理来说,除了咱们在场之人,再没有人能够了解到全盘计划,就连我们各自麾下之人,也只知道自己这条线下的一些具体任务,绝对不知道计划全貌是什么,更不知道最终目的是什么……这一切,只有咱们在场之人知道。
若是他们有人怀有异心,或者是被人擒捉口风不严,即便泄露了一些信息,也是无法影响大局大势的。
守备军方面的人手,即便有许多超出我们预料的来源,可其可动用的人手依然捉襟见肘,而从各处反馈过来的信息也说明了这点,每一处咱们策划的准备制造事端的人手,不仅在即将起事前被人准确找到了潜伏地点,而且,他们出动的人手恰好是我们在那里部署人手的一点五倍左右,既能保证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对我们造成绝对压制,又没有丝毫的人力浪费。
在这么大的范围内,能让他们如此准确的找到我们潜伏的人手,没有一处缺漏,更是极有针对性的安排部署人力。
要说这一切都是巧合,或者是守备军全以智力硬生生推出来的,我是绝对不信的!”
他这话说出口,客厅中的众人,从书房出来的众人,心中都默默认同。
这里推理很简单,无可辩驳。
可是,其中依然有个难以解释的地方,也是大家自一开始自动回避了这种可能性的根由。
有人直接提了出来。
“可是,咱们在座之人,能够成为一方势力的首脑,绝对没有失心疯的,这样做无异于背叛自己的阵营,甚至是背叛了自己屁股下的位置……这根本说不通啊!”
听到这话,许多人也同样颔首不已。
中年男子摊了摊手,道:“可事实就是如此。”
正在这时,客厅众人神色都是一变,突地扭头看向紧闭的大门之外。
而就在他们扭头看过去的同时,一阵隐隐的争执声从远处传来。
像是安排在大门口的护卫在喝止某些人的接近,对方却不曾理会,争执瞬间升级。
而后,争执消失。
“砰砰——”
大门被两个如同炮弹飞射而来的人影砸出两个窟窿。
那两个背对着客厅飞进来的身影跌落在客厅中央,只是微微抽搐了两下,就没有了任何声息动静。
面对这骤起剧变的一幕,客厅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都只是呆愣愣的看着。
就听着一连串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响,像是一双双硬底战靴统一行动,敲击地面的声音的,一步步向着破损的大门接近。
房间众人的目光此刻都统一的移向大门处。
已经破损的大门,被人从外轻轻用力一推,轰然倒地,激起一蓬烟尘。
烟尘之后,是一个规模庞大的来访队伍。
最前面的一人,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扫视客厅全场,招呼道:“大家都在啊?……听说有人正躲在这里密谋发动一系列针对紫枫基地市的暴恐行动,收到信息后特地赶过来,这说的就是你们吧。”
说到这里,他一副很有礼貌询问的样子。
屋内众人见到他,听了他说的话,脸色都不约而同的变成了枣红色。
羞愤不堪。
调戏。
打脸。
狠狠的打脸,一耳光一耳光掴得清脆响亮的那种。
刚才第一个从书房中走出的男子踏前一步,直视对方,道:“陈旈奇,你这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吗?!”
陈旈奇闻言,脸色瞬间一变,温和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冷冰冰的看着他。
“啊——呸!”
不屑的轻唾了一口,道:
“看你们的笑话?凭你们也配!你们这群只敢躲在阴暗角落密谋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旦见了阳光,瞬间就如同暴露的地沟老鼠一般,除了想要再找个地方躲起来,还能干些什么?
基地市现在被你们这群臭鱼烂虾搅扰得鸡犬不宁,我去安抚他们都还来不及,哪有心思来看你们的笑话?
我只是前来告知你们一声,你们自以为敌明我暗的优势已经不存在了,不要再心怀任何侥幸,赶紧带着你们的人给我滚蛋,紫枫基地市不欢迎你们!”
说到这里,他目光再次扫视众人,道:“若是你们不听告诫,还要呆在紫枫基地市妄图兴风作浪,到时候,可就不会有第二次温言相劝了,到时候咱们直接用刀兵说话。”
刚才那与陈旈奇对话的男子脸色变得奇差,面对陈旈奇的蔑视和羞辱,他恶狠狠的道:“陈旈奇,你不要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不说我们在他处还埋伏的有人手,就是凭我们在场这些人,也都有一搏之力,真要狠下心来,也能让你痛彻心扉!”
陈旈奇闻言,没有一点慌乱,反而是一脸不屑的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说狠话有什么意思呢?我亲自过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自己识趣点,自己赶紧滚蛋吗,舍命一搏,说得轻巧,你问问周围的同伴,有几个愿意的。”
男子眼神在左右扫视了一下,有大部分却都在他目光扫过去之前主动回避开了。
他自己心中都开始大骂,乌合之众,难堪大任!
不过,他也没权力指责什么。
他们这么多人,且不说出自紫枫基地市的这一波人,本就是各怀心思,绝不会把手里仅有的牌面用来给他挣脸面,其他人更是来自多个不同的基地市,相互之间没有任何隶属关系,听你的是给你面子,不听你的,你又能怎样呢?!
除非是逼到了绝境,谁又愿意真的去舍命呢。
现在被人堵在大门口,所有的行动计划都被针对,胜负本就已经明朗,对方还给出了明确的退路,虽然这个“坡”有些硬扎,但该借机下去还是得下。
说到这里,陈旈奇看向客厅中一众“熟识故人”。
道:“对你们,我没什么可说的。紫枫基地市发展到今天,有赖你们出过的一份力量,不过,你们既然做下这种事情,这些也就不必再提了。从今以后,紫枫基地市不可能再有你们的位置了,你们也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卷铺盖滚蛋吧。”
事情没办成,还被逮了个正着,当二五仔都当得如此失败,他们除了脸色阵青阵红,还有什么话可以说的呢。
最后,陈旈奇看向立在一众二五仔正中,就是刚才跳出来指责在场人中出现了内奸的中年男子,冰冷的神色转瞬间变为对待自己人的温和亲切,笑道:“鲁政,谢谢你能在关键时刻弃暗投明,整个紫枫基地市都不会忘记你的这份功劳!”
唰!
唰唰唰!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身处二五仔群体包围中的双重二五仔鲁政,大概要被周围的目光千刀万剐了。
对于陈旈奇,他们很难表现出敌意来,本就是他们先一步表现出敌意,现在被人逮了个正着,除了心服口服,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可面前这家伙不同,本是同伴,却在最关键时刻于他们最脆弱的腰肋处狠狠捅了一刀,直接导致这一系列谋算变成闹剧。
更可恶的是,这家伙临到最后还不忘恶心大家一把,明明就是他自己是“内奸”,还第一个跳出来指责人群中有内奸。
这是恶心人呢,还是调戏人呢!
鲁政脸色有些僵硬,感受在近在咫尺的一双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他对陈旈奇突然来这一出,把他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晾晒”出来,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得好。
嘴角扯了扯,小心挪动脚下的步子,缓缓向陈旈奇所在方向移动。
好在,并没有人在这时对他发动报复性的攻击。
“为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刚才在鲁政提出有内奸的情况下,就有人明确提出了疑问,“内奸”为何要背叛自己的屁股?
当时,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此刻,他再次问出了心底疑惑。
其他人也都看向鲁政,显然,他们一样对此好奇非常,若不得到解答,怕是睡觉都要失眠。
感受到来自众人的心意,鲁政觉得,要是自己不给个说法,怕是真的走不出这个包围圈。
耸了耸肩,道:“当你们失去了开拓进取之心,想要的一切不是从荒野中去获取,而是转头去谋算其他人类的成果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与你们为伍。因为你们的这种心态,已经失掉了某些最宝贵的东西,即便这次会得逞,哪怕有一时获利,可终究,已经走上了一条绝路。既然明知是绝路,我为何还要陪你们一条道走到黑呢!”
众人沉默。
至于有多少人接受了他的这种说法,只有天知道。
他这个理由,不能说是不对,只是,太冠冕堂皇了些,放在教科书中,是可以作为标准答案的那种,可是,他的选择真的是出于这种标准答案的动机吗?
鬼才知道!
……
亲眼看着一干来头不小的家伙在他的强硬驱逐下狼狈不堪的滚蛋,陈旈奇反而变得有些沉默。
其实,在他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局面就已经分明。
后面看似有些嘴仗争执,那也不过是一点口头争执而已,并不会影响他们最终的决定。
跟在陈旈奇身后,目睹了全过程的原力,心中也想的透彻。
过了好长一会儿,陈旈奇看了看周围,语气轻快的道:“碍眼的家伙走了……其实,我还真要感谢他们,原本有些难解、两强相争必有一伤的局面,因为他们这一闹,就这么解决了。哈哈。”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哈哈而笑。
最令他头疼的一个难题,因为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外来危机”勉强解决,在他看来,实在没有比这更划算经济的解决方案了。
看着陈旈奇大步离去,原力也稍微有些回过神来。
对啊。
紫枫基地市局势僵持到现在的“罪魁祸首”,并不是这次外来危机,而是两种思潮、基地市两种未来路线的争端。
这个问题根本没有触及啊,更别说解决,怎么能说解决了呢?
辰南在一旁为原力解惑,道:
“其实,这还是有所区别的。
对统辖局、守备军这些机构来说,这确实是思潮之争,其中也包含利益之争,因为他们要从法理上确立在紫枫基地市的地位……虽然他们几乎已经算是基地市的官方,可在法理上的地位并没有彻底明确,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们最想要的就是这个名正言顺。
而对参与垄断了基地市方方面面的财团势力而言,这就是纯粹的利益之争。
虽然他们口号上喊得响亮,要在基地市建立一种有别于统辖局期望的未来格局,可要建立这种格局本身并不是他们的目的,而是,只有这种格局才能更好的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
因为基地市原本的利益分配已经饱和,未来路线无论往哪边倾斜,都必定要伤害到另一边的利益。这才是他们疯狂反对,坚持立场不动摇的根本。
可现在,有这么大一批势力被驱逐,他们这几十年来经营垄断的领域出现利益真空。
一方有必须坚持某些理念思潮的理由,因为这是其立身之基;
一方不再有理由有损的顾虑,甚至还可以借着这次利益真空,重新洗牌,攫取到更多的实利。
既然如此,那些财团势力还有什么必须坚持的理由吗?
相比于统辖局、守备军一方来说,他们即便有个所谓的联盟,也是个利益联盟,只要有一部分势力动心了,不坚持了,那原本剑拔弩张的僵持局面自然也就维持不下去了。”
经过辰南的点拨,原力也是豁然开朗。
可是,心底为何还是有些若有若无的遗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