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生何须莫声谷
“来吧。”
陈兵比较年轻，三十出头，加上此时此刻的地位更高，脸上的不满之色无需掩饰。
“师叔，你听我说！”
陈兵没有什么表情，就这么直接开始念台词了。
对戏，对戏！
如果对手没戏，你也很难进入状态。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现在陈兵这个态度，让人怎么演？
然而何远凡没有半分迟疑，直接抬手虚握，仿佛手中有剑，面色凝重的道：“孽障！无需多言，跟我回武当接受处罚，不然……别怪七叔把你就地正法！”
陈兵被气的差点吐血。
虽然后面的台词没问题。
可你特么才是孽障！
台词里有这两个字？
这不是趁着演戏骂他吗！
这时候，杨涛嘴角已经有了笑意。
陈兵已经失态了，脱离了剧本，情况比刚才更糟糕。
何远凡，你又该如何应对？
“看招！”
刹那直接，本来还要等陈兵说台词的何远凡抢先开口，直接动起手来，跳过了陈兵的戏份。
整个戏份，一下子就流畅起来了。
甚至，不看剧本，你都不知道陈兵忘了接戏，还以为本来就是这么安排的呢。
杨涛点头。
基本功很扎实，应变能力极强，是颗好苗子。
几个打斗的动作之后，何远凡身躯一震，仿佛被人从背后偷袭，朝陈兵飞去。
精彩的无实物表演！
陈兵的手中，有一把小短尺。
何远凡中剑，脸上有几段难以置信的表情闪过，最后缓缓倒地。
而评委席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他刚刚扑过来的时候，我好像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台词？”
“我也是，他想说，青书，有敌人埋伏，咱们先别打了，共对外敌！”
“嗯，后来眼神一变，似乎是想到了宋青书和对方是一伙的可能性。那种疑问，呼之欲出！”
“还有，最后他发现自己快要撞向宋青书的时候，眼中分明是在让宋青书收手撤剑！”
“这是默白吧？使用的太精湛了！这水平，高！”
“在中剑的前一秒，他已经预知到了后果，万念俱灰，开始埋怨我了……哦不，埋怨宋青书了。”陈兵也开口了。
刚刚何远凡那一系列眼神的变化，让他也颇为震撼。
说实话，他被何远凡的演技唬住了。
这是一个好演员，虽然刚才有些毛躁和失态。
陈兵，被征服了。
他是个认死理的人，你不守规矩，我就对你有意见。可你证明了你的本事，我也为你喝彩。
有人喜欢对人不对事，但陈兵偏偏是一个对事不对人的人。
然而杨涛一直没有开口。
因为他“又”看透了何远凡的小动作。
刚刚何远凡仿佛背后有人偷袭的这最后“一送”，看似是走了两下武打招式，然而其实他是在调整角度和位置。
他要让自己和其他评委能够毫无障碍的看到他一系列的眼神变化，看懂他的默白。
这种寻找机位的能力，别说是很多新人不具备的。
就算是一些没有灵性的老演员找起机位来，也会略显刻意，哪里能像何远凡这般轻松写意？
直到这一刻为止，这个何远凡，一直在给自己惊喜，从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很厉害的年轻人啊。
啪啪啪！
杨涛带头鼓掌。
后面的不少演员面色一黑。
除了最开始的王港表演的时候，杨涛鼓掌了之外，其余两个定了角色的演员表演他都没有鼓掌。
而且王港那个，看样子也是出于私人关系。
这一次，杨涛居然给那个小年轻鼓掌了？
这意味着武当七侠的角色，又少了一个！
“很精彩的表演，你是北影的？”杨涛问道。
“嗯，毕业有四年了，今年二十五岁。”何远凡道，“还要谢谢这位老师的搭戏，不过看的出来，这位老师不是演员出身，应该是编剧老师吧？”
“哈哈哈！”陈兵尬笑，但并不生气，“见笑见笑，确实不太会演。”
他是编剧，你说他演技不行，他生个屁的气。你说剧情改编的烂、台词不合理之类的，他才会瞬间爆炸。
“不过也不能完全怪这位老师，宋青书这个角色确实不太好演，尤其这个地方，正处于他即将黑化的过渡期，情感拿捏十分复杂，即便是专业的演员也很难处理好。”何远凡说完，脸上露出一抹低调且自信的微笑。
轰！
杨涛拿着笔准备在莫声谷下面写上何远凡三个字的手突然一顿，钢笔直接落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
而他的脑海中，则有一道惊雷炸响。
莫声谷？
不，不是莫声谷！
人生何须莫声谷，从来只为……宋青书！
是宋青书！
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和自己打的一系列机锋，都是冲着宋青书来的！
然而直到图穷匕见，自己才如梦初醒！
好生厉害！
后生可畏啊！
杨涛看向何远凡。
同一时刻，何远凡心中也紧张起来。
还是那句话，人事已尽，且听天命！
说句自大的话。
莫声谷这个角色，他何远凡瞧不上，没有演的必要。
而众多他可能有机会争取到的角色中，唯一让他瞧得上的就是宋青书了。
没错，就是那个武当三代首席大弟子、七侠之首宋远桥之子、武当隔代接班人、人称玉面孟尝的宋青书！
别看宋青书是个反派，但这个角色其实相当具有可塑性。
同样是反派，有些反派是单纯的坏，而有些反派在坏的令人发指的同时却也会让人为之感慨和叹息。
这样的角色，是对演员的考验，但演好了，也是对演员的嘉奖，热度甚至不会逊色于主角。
比如《天龙八部》中的慕容复，再比如《长安十二时辰》中的龙波，亦或者是《创业时代》中的罗维、《花千骨》中的杀阡陌、《香蜜》中的润玉、《人民的名义》中的吃面小贪官、《伪装者》中的王天风等等。
宋青书在戏份上，或许没有这些角色多，也就和慕容复大概勉强能够五五开，甚至稍逊一筹二筹三筹，但意义是相同的。
拥有和男女主角大量的对手戏，拥有复杂的因果或者执念，前期或者后期甚至有carry全场的高光时刻，哪怕只是那么几分钟。
这样的角色，对演技很好却没有名气和咖位的演员来说，完全就是天赐良机。
今天他们这一场是选择武当七侠的扮演者，而武当七侠中，莫声谷和宋青书有一场精彩的对手戏，这就是何远凡的机会。
若是没有这个机会，那么他多半扭头便走。
这二年的好剧不少，好角色更多，没必要死磕一个莫声谷，有病啊！
额，自己好像确实有病。
心病。
对面，杨涛心中也权衡了一会儿。
其实宋青书，他已经有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了，并不在今天的试镜范围中，所以抱歉了……
“如果让你来演宋青书，你会怎么演？”杨涛开口，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一个导演对于完美追求的强迫症，心中对那位之前的候选者说了一句对不起。
因为他知道，看过何远凡的表演之后，自己恐怕很难坚持初衷了。
这一刻，全场震惊！
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
“天呐，这小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他到底有什么背景？杨导都要这么给面子的吗？”
“什么家庭，有矿啊？”
不懂的人，只会叫嚣或者羡慕嫉妒恨。
而懂的人，则已经在深思了。
想通了，就算是学到了，学到就是赚到。
人的成长，就是在一次次这样被降维打击的过程中实现的。
再天生的玲珑心，也要经历红尘，才能打通七窍。
杨涛终究还是选择给何远凡一个机会。
因为何远凡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即便是专业演员也很难处理好的宋青书，他何远凡，会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