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你后悔吗
陆明乔没有接蒋琛电话，她在气头上，也怕自己说话太刻薄，想先等不那么气了再说。
不过下班走的时候，护工刘大姐给陆明乔打来了电话。
“刘姐，怎么了？”
“陆小姐，你不是付了我一个月的钱吗？但是老太太她今早上出院了，所以你看我是怎么弄？”
“出院了？”
“是啊，我已经跟小蒋说过了，老太太现在应该是在家里了，剩下这些天的钱，我退你一半吧。”
陆明乔这才点开微信，看见蒋琛发来了好多消息。
他告诉她老太太跟着刘大爷跑了，去了刘大爷老家乡下，他没去面试是因为要去找老太太。
陆明乔拍拍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真不靠谱，就为了有没有去面试，跟他生那么大气干嘛？想起来下午那会他一直说老太太，她总是打断他，没让他说完。
看来是误会他了，赶紧去道歉吧。
陆明乔给蒋琛打了个电话过去，不过接电话的是沈云飞。
“陆美女！”
“嗯？怎么是你啊，蒋琛呢？”
“他的腿受伤了，这会正在医院处理伤口，我来给他交医药费呢。”沈云飞说道，他本想给蒋琛垫上，但是蒋琛不同意，执意让他拿着自己的手机去交钱。
“他怎么了？”陆明乔听到蒋琛受伤，心里一阵紧张。
“一言难尽，不然你来看看呗，在西城医院。”
陆明乔挂了电话，心里有点慌，打了个车赶紧去西城医院。
这一路上，她有点自责，她有时候就是太主观了，性子也急，都不听别人解释，直接给人下定义。
而且最不应该的是，她还搞起了冷战，她可真是独断专行，这像个二十八九岁的成熟女性该办出来的事儿吗？
到了西城医院，蒋琛已经要准备回去了。
他由沈云飞扶着刚站起来，就看见跑的气喘吁吁的陆明乔。
她穿着薄荷绿颜色的真丝衬衣，挺括又有型，白色的带点包身的职业半身裙，头发在脑后扎着，因为跑的太急，还有几缕散落在两边。
“腿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陆明乔走上前。
一直沉默寡言的蒋琛看见陆明乔，忽然就觉得腿上的伤口好特么疼，疼的人直哗哗流眼泪........
“你看看，刚才我给帅哥处理伤口，他一声不吭，看见女朋友了，就哭了。”
“唉，只有在最爱的人跟前才能表现脆弱吧。”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只和长得好看的人处对象。”
几个小护士偷偷议论着，从心底里感叹，两人真般配。
“怎么哭成这样？很疼吗？”陆明乔看蒋琛这一哭，心里就更揪的难受。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陆明乔：........
“怪我怪我，怪我脾气太大了，误会你了，对不起，别哭了。”陆明乔哄道。
“要亲一下才能好。”
“亲哪儿？一下够吗？”陆明乔亲了亲蒋琛的脸。
“你们俩再这样，我可走了！”沈云飞说道，他怪好的一个人，非要让他吃狗粮，不把他当人看。
“走吧先回去吧。”陆明乔扶着蒋琛。
回到千禾，把老太太安置睡下之后，陆明乔问蒋琛：“你今天也很累吧？要不要早点休息？”
“我有话想跟你说。”
“就是今天没去面试的事儿吧？我知道原因了。”
“不是，是关于我的家世的。”蒋琛决定要跟陆明乔坦白。
“好。”陆明乔坐下来。
蒋琛躺下来，枕在陆明乔腿上，陆明乔忽然就想起来男盆友这个视角看女朋友的话，就是个很可怕的死亡视角，因为从他的角度看，她可能会有双下巴。
“起来。”陆明乔想阻止蒋琛躺下来。
“姐姐，我今天好累，沙发也小，我真的想躺会，你要是不让我枕你的腿，那你坐那儿？”
陆明乔看了看四周，这个屋子真是诚我不欺，小的可以。
老太太睡床，他睡觉都是窝在沙发里。
“好，那把灯关了。”陆明乔说完，起身去关了灯。
蒋琛枕上来，陆明乔摸了摸他的头发。
“要跟我说关于你母亲的事儿吗？”、
“嗯。”
“如果你要是觉得难受，可以说的简单一点儿。”
“好。”
“简单点说，就是一个富二代和一个贫民女孩在一起的悲剧故事，我父亲是个有家里有些钱有点背景的富家公子，我母亲是个需要靠勤工俭学赚学费的女大学生，就像那些很烂俗的故事一样，他们相遇了，也相爱了。”
“也和所有耳熟能详的桥段一样，他们最终没能在一起，你父亲娶了门当户对的人，是吗？”陆明乔问道。
“是，我父亲娶了门当户对的人，我母亲离开了，离开之后发现怀了我，但是她无法联系到我父亲，我姥姥怕她这么下去保不住孩子，带着她出燕京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我上小学，才搬回来。”
“不过，我母亲后来精神越来越不好了，她有时候把我当我父亲，对我非打即骂，有时候清醒的时候，又觉得对不住我，总之就是每天都处在歇斯底里的状态里，然后就在我高考那年，撒手人寰了。”
“那你父亲呢？他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吗？”陆明乔问道。
“他还不如不知道的好，起码不会来干涉我的生活。”
“一年前，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了我，然后就来找我了，想让我回去，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他，他也没养过我，我对他没什么感情，而且因为我妈的事儿，我对他几乎可以说是很厌恶，我觉得既然对感情负不了责任，那当初就不要开始。”
陆明乔也是没想到，蒋琛的家世，居然这么曲折离奇。
“他想让你回去？”知道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外，一般都会想认回去吧。
“他的确是想让我回去，但前提是因为他和他门当户对的妻子的儿子，得了白血病，治不好了，他想让我回去替代他这个儿子。”
这听起来就让人很难以接受，接回去的理由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利益，这让人心里多少都会不舒服。
“你父亲家里很有钱吗？”
“有点吧，具体到底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但我不可能回去的，我妈为他死的，我也没和他相处过一天，然后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搅黄了我两个工作。”
陆明乔万万没想到，蒋琛的工作居然是因为他父亲从中阻扰的原因。
这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怪不得他后来不想找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爸的势力很大？
“你父亲很有势力吗？”陆明乔不禁问道。
“你害怕？”
“我不怕，我只是想知道他会对你干涉到什么程度，如果你一直下去，他就会放弃你吗？”
“我一直没跟你说这件事，一开始是我从来就没打算回到那个家去，是我觉得我和他不会有什么联系，现在他干涉我工作，我又不敢跟你说，我怕你知道我如果一辈子只能从事一些体力活，或者低端的劳动，而且以后怎么样，也很难说的准，我怕你知道这些之后，你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我原本是想这一生就这样了，我也不找女朋友，就自己一个人这么过下去，可我没想到我遇见了你，我喜欢你，不想错过你，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想努力好好生活，也想给你好的未来，但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
“就是说，你要不回那个家，他就会一直阻扰你找工作，是吗？”
“目前看是这样。”
“离开燕京呢？”陆明乔问道。
“你想离开吗？我觉得你喜欢这里。”蒋琛说道。
想起来了，他之前问她，喜不喜欢燕京这个地方，她非常明确的说过喜欢。
“那有什么呢？反正燕京的房子也贵，付的起首付的话，也搞不定孩子上学的事儿，去小城市压力还小，安逸一点也挺好的。”陆明乔说道。
如果是独自一个人，需要在大城市闯荡，因为这里有梦想。
但如果找到了喜欢的人，那两个人在一座小城有个家，有何不可？
“你想和我一起躲到一个小城去？宁可放弃你在燕京的所有？选择我？”蒋琛问道。
“不能这么选吗？”
“我怕你后悔。”蒋琛说道。
“我后悔什么？”
“后悔喜欢我这样一个人？后悔今天这个选择。”
“我不后悔，现在我回首看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我从来都不后悔。你不知道，我高中的时候，我妈就得了脑出血，一场手术之后，就成了植物人一样，吃喝拉撒全要人照顾，那时，家里面所有的亲戚，都劝我赶紧辍学，回来照顾我妈。”
陆明乔说这些事儿的时候，心情还是有点压抑，情绪有些波动，蒋琛坐起来，揽过她，安抚她的情绪。
“可是你说，我妈这样的情况，是我辍学来照顾一下，就能好吗？如果能照顾的和没得病之前一样，那我可以辍学来照顾她，可是医生说了，她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手术结果，我辍学来照顾还有什么意义？只会把我的人生搭进去。”
“当初好多人说我冷血，这个闺女白养了，当妈的病成这样，她都不管，不伺候。”
“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始走读，白天在学校上课，放学后就从县城骑车回家照顾我妈，然后这样念完了高中，坚持到了高考，考上了大学，大学就是在燕京。”
“我爸为了我念大学的事儿，和我几乎天天吵架，因为我弟弟也在上学，我妈成了这样，离不开人，所以家里经济压力很大，他不希望我再念了，只想赶紧找个人家嫁了，收一份彩礼，然后想靠着那份彩礼维持家用然后供我弟弟上学，等我弟弟毕业后再靠我弟弟来养家。”
“他全程都没考虑过我，但我不能不为自己考虑。所以我说不用家里给我拿学费，我自己赚，我就是要去念大学，然后你看到了，就是现在的我。如果我当初妥协，我现在应该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但除了两个孩子之外估计也没有别的成就，可能过得还很窘迫，总之，我很满意现在的我，是我每一次都坚定做自己想做的选择，才成就现在的状态，人只有强大了，就能自己做主了，而不是被别人做主，只有强大了，才能在别人要求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时，你才有资本说不。”
“今天，我想我做的这一个选择，就像我以前一样，一定不是我后悔的选择。”选择了之后就努力去奔，有什么好怕的呢？
“姐姐，你真的是我的太阳，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蒋琛听完，他紧紧搂着陆明乔，为什么要让她跟着他躲起来？为什么要回避现实？不是应该披荆斩棘才对吗？
他还是很受触动的，陆明乔作为一个女子，都能如此坚韧不拔，冲破阻碍，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活的那么被动呢？她都能勇敢的直面困难，他为什么要怕？
她现在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他也要尝试着改变，要和她一起去战斗。
“怎么做？”
“我要创业。”蒋琛说道。
虽然都是创业，但是蒋琛提出来创业和陆明轩说的创业，感觉就不一样。
陆明乔相信蒋琛是真有这个能力的。
“那是要做和什么有关的呢？”对于创业这事儿，陆明乔不精通，她是个适合上班，为公司打拼的人，不是个适合自己做事情的人。
“我拿个东西给你看。”蒋琛去小书房里把电脑还有图纸找出来。
“你看，我已经研究这个好长时间了，我每天去收废品，我就在想，为什么还没有智能垃圾分类机器人出现？可能就是在等我研发。”
陆明乔一听这个，也来了精神。
她相信，只要是个年轻人，都有被垃圾分类逼疯的时候，你能想象提着一袋垃圾，小区管理员要当众打开翻看，看你是不是分的正确，要是分的不正确，还要重新分好，导致她都大半夜偷偷摸摸扔过垃圾。
那种被支配的恐惧，实在太折磨人了。
一听到有这么个好东西出现，简直比天上掉钱还高兴。
蒋琛跟陆明乔机器人工作的原理，因为涉及到代码还有一些计算机方面的知识，陆明乔不太懂，她大致总结起来，通过输入指令和程序，机器人就能迅速的把垃圾分好，速度是人的几倍，出错率极低，甚至比人出错率低。
陆明乔发现，他每一次说这些事儿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光芒，那是一种热爱的表现。
看看，同样是创业，蒋琛要做的事儿，听着就很造福于民，想想就期待。陆明轩要做的事儿，就很儿戏，这就是有没能力和没能力的差别。
“那创业得需要钱吧？我给你一些？”陆明乔问道，她愿意把钱借给蒋琛，假如他创业失败了，又有什么关系？损失她全部积蓄而已，钱没了再赚就是了。
“不用。”蒋琛拒绝。
“创业不是一件单打独斗的事儿，是需要集合大家的力量来办一件事儿，你当我入股还不行？别不好意思。”陆明乔以为蒋琛是不想用她的钱。
“姐姐，要真做这个的话，60万远远不够，得需要融资。”蒋琛如实说道。
陆姐：.........
害，原来是想多了。
那咱也不懂创业圈的事儿，谁知道60万这么拿不上台面呢？
“多了我可没有。”陆明乔说道，要是让她借钱给他创业，她可做不来，自己的钱用了也就用了，身边人的钱不能随便借。
“我也没有，但我有这想法，可以拉到投资，你不用担心。”
“你说的对，躲和妥协都不是办法，要强大起来，别人才不会敢拿你怎么样。姐姐，谢谢你教会我勇敢面对困境。”
“谢我做什么？是你一直就有这个能力。”要是他高中之后就放弃学习，哪来现在讨论这些内容呢？
说到底，他骨子里就是一个不会放弃自己的人啊。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困境绝对不是一个人的终点。
在看似满是壁垒的路程中，都掩藏着玄机。
这一晚，陆明乔没有走，因为实在太晚了，蒋琛的腿有点伤，也不能送她回去，他不放心她一个人打车回，所以把沙发让给陆明乔，自己打了地铺。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朦朦胧胧的笼罩着屋子里的一切。
她从来没想过，在这么逼仄的环境里，能升起幸福感。
第二天一早，陆明乔醒来的时候，蒋琛居然一瘸一拐的还准备了早饭。
“这几天你好好养伤，哪儿都别去了，伤好了之后再准备创业的事儿。”
“嗯，我听你的。”蒋琛应道。
“还有，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儿都要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遵命，女王大人。”
两个人在晨光的沐浴下，吃完了早餐。
陆明乔叫了车去公司，山里的空气很好，一路驶出香山地段，能隐隐看到两边的树泛绿。
打了公司大门口，陆明乔下了车往大门走，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陆明乔——”
她一转身，一杯咖啡猝不及防的迎面朝她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