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余万象
黑暗，虚无。
失重坠落，如临深渊。
青年猛然自床榻坐起，大口喘气，神色惊惧，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正是夜深，清凉静谧，青年起床倒了一杯凉水一口而尽。
“又是这种感觉！”
青年蹲坐在门槛上发呆，从五年前起，他老是会在半夜惊醒，睡梦中的他总是无故的不停下坠，那种诡异的失重感极为难受，每当此时，他只能选择驱散睡意，静等天亮，不为其他，只因如果惊醒后再陷入梦境，他便会极难从睡梦中醒来。
因为他尝试过。
再次睡着后，他明明能清醒觉察自己脑子其实已然清醒，可无论怎么用力，无论怎么使劲，都无法睁开眼睛，挪动身躯，犹如深陷梦魇，若是有外人喊醒他还好，若是没有，他便一直如此挣扎反复。
他再也不想经历这种痛苦，宁愿不再睡下。
休息了会后，年轻人回到床上，盘膝而坐，呼吸吐纳，周遭天地间游离的能量受到牵引，缓缓由四肢百骸涌入体内，顺着特定的经脉流转一个周天，随后化作精纯的灵力进入小腹的丹田。
丹田之内，一颗拇指粗细的圆球缓慢旋转，炼化的灵力涌入圆球之内，如石沉大海，再无半分动静。
年轻人睁开眼，默默无言。
“彭！”
面容俊秀的年轻人突然重重一拳砸在床沿，咬紧牙关。
又是这样。
填不满的深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整五年了，这颗灵种，一点变化都没有！
“一饮一啄，祸福相依，世事果真如此。”
年轻人心灰意冷的仰靠在墙壁上。
青年姓余，名万象，是此地的余家子弟。
他还有一个很耀眼的身份——余家旁系百年以来最早凝聚灵种的绝世天才！
三生古国，二宗四族瓜分天下，二宗有二洲，四族得八郡，凡是国人，普通人尚武强身健体，修炼者求道吐纳灵力。
余万象只是余家旁系弟子，但是在接触到修炼的那一天起，他便展露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天赋。
超凡绝伦！
在同龄人还在努力感应天地灵力之时，他便已经凝聚灵种，修为水平，甚至可以和内系最顶尖，从小栽培的天才相比！
旁系身份，堪比内系天骄子弟！
他只是个普通人，顶着突如其来的妖才之名，瞬间被汹涌而来的艳羡、崇拜和虚荣淹没了。
族长更是出面亲赐一枚内系种子名额于他，只要待他成年，便可永远成为内系族人，享受无尽资源！
平日里关系稀疏的亲朋好友纷纷而来，对这往日避之不及的穷亲戚嘘寒问暖，高高在上的内系子弟也是一改平日的傲慢，见面后客气相待。
门可罗雀的草屋转瞬门庭若市，门槛一度被踩平。
就是这般惊世骇俗的妖才，却在之后修炼的，走火入魔，险些丢掉性命，而自从那一天开始，余万象便出了问题。
他发现自己如何怎么努力，体内的灵种，仿佛永远灌不满的黑洞，毫无止境，灵力再无半分增长。
对他寄予厚望的家族从一开始的错愕，然后变成惊疑，最后逐渐失望，直到余万象周边的同龄人陆续开始超越他后，他成了余家最大的笑话。
五年时间，毫无寸进。
热情的亲朋好友鸟作群散，内系族人也恢复成冷傲模样。
余万象被一棍子打回了原形。
除了染上了这奇怪的半夜惊醒的睡眠病症，余万象还明显觉得，走火入魔之后，自己脑子里少了点什么。
记忆。
他少了一些记忆，他心里一遍遍的确认，去回想，都是徒劳。
他想不起走火入魔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缺失的记忆，如噩梦，似梦魇，挥之不去，却无法探究。
窗户外面的东方亮起一抹鱼肚白，一点红芒乍现，随后点燃万里大地，余万象从床榻上起身，洗漱完毕，出门后走到院落里的灶房开始生活煮粥。
半个时辰后，余万象捧着热腾腾的白粥，沿着小路走向远处的另外一座草屋
因为总是半夜惊醒的缘故，余万象不得不搬离相依为命的父亲身旁，住在这里。
才走到草屋门前，余万象便停步，眯眼看着一向冷冷清清，此刻却站满人的院落。
随着余万象出现在大门口，让的院落里的人全都转过了身子望向了身后，见到是他之后，眼中浮现了各色不屑、讥讽目光。
“这不是我们的妖才么。”
人群中的黄衣青年嬉皮笑脸，语调却阴阳怪气。
余万象面无表情，端着白粥，穿过木屋内的人群，走到了里面。
头发花白的瘦弱中年男子靠在床头上，不断低声咳嗽着，面色极差，见到余万象后方才微微露出一抹淡淡笑容。
“爹……”
余万象轻声的喊了一声，那才年近中年便苍老的如同古稀老人的中年男子轻轻应了一声，干枯如树皮的手掌捂住了嘴，呛了几声，他轻轻放下手掌，但是余万象却眼尖的现了他手掌中的一丝猩红，心中一疼。
余万象头也不回，缓缓道：“今日谢客，各位有什么事改日再来，请回吧。”
“请回？”
先前的黄衣青年挑眉，笑眯眯的说道：“可以阿，交出种子名额给我姐，我们自然就走了。”
背靠着他们的余万象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的虚弱男子面色猛地一变，激动低吼道：“不可能！种子名额是族长给象儿的！”
他一激动，又牵动了伤势，剧烈咳嗽不停，余万象急忙拍着他的后背，轻抚他胸口。
黄衣青年冷眼漠然道：“老头，都半只脚进棺材了，还是少点废话比较好吧？”
余万象握着父亲的手掌缓缓攥紧，髋骨硬起，他可以无所谓旁人的冷嘲热讽，讥笑怒骂，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亲人时，他怎么也无法无动于衷。
余宗华察觉到了余万象的异常，干枯手掌紧紧抓住余万象的拳头，眼中满是焦急，余万象低垂着头，捏的白的指节只能无奈松开。
“余龙！余宗华再怎么说也是你大伯，赶紧给他道歉！”
面容古朴的中年男子皱眉冷喝。
余龙不屑撇了撇嘴，高高昂着头，视若无睹，中年男子气的眼皮直跳，刚想举手一巴掌抽下去，余宗华急忙道：“没事，宗盛，小孩子难免说话冲点，无妨的。”
余宗盛冷冷的瞥了一眼余龙，旋即望向了余宗华，微微拱手，轻声道：“大哥，今日来我确实是为了女儿来讨要那个种子名额的，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金银珠宝还是高官权位，只要你提，我们可以给你。”
余宗盛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丽少女，一袭蓝裙包裹着那已经育的出落有致的娇躯，酥胸饱满，雪白玉腿修长完美，长得极为水灵动人。
余宗盛之女，余凤，年纪十八便已经到达灵力八重，是族内天赋与美貌并存的天骄女孩。
余宗华望了一眼那俏脸清冷的余凤，嘴角有着一抹苦涩，他微微摇头，坚定道：“宗盛，象儿这个名额是族长给的，不管什么代价我们也不会让得，只有这个种子名额才能让象儿进入内系宗族，才有办法医治他的病。”
余宗盛长叹一声，满脸为难之色：“可是大哥，你也知道，我们家就出了风儿这么一个苗子，她若是能够进入内系之内，必会飞黄腾达，我们一家人的希望都在这个种子名额上了。”
余宗华默默无言。
“老头，就余万象这种废物，还想去什么内族？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余龙冷笑连连，道：“再说了，名额是族长五年前给的，若不是顾忌面子怕是早就收回了，老头，我劝你别不识相，赶紧把种子名额给我姐！”
这一次就连余宗盛也没多说什么，任由余龙出言不逊，屋子里的人也是纷纷劝起了余宗华：“把这名额让给余凤，说不定我们这一支族人还能出一个灵古强者，到时候也能光宗耀祖了。”
“就是就是，宗华，把名额给宗盛他们把，他们也不会亏待你的，毕竟都是一家人。”
满屋的杂乱声音，余宗华脑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去看那些虚伪的亲戚朋友嘴脸，嘴角苦涩，面色悲哀。
人活一世，诛心的从来都是身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