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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却出声了。
“那些人……与我家算是世仇,也是朝廷一直头痛的一股……”他隐下去没说的话,我当然也能猜出几分。既然他不说明,我也就一直当作不知道。那些事情知道的多了除了让自己更恐慌之外,没什么别的好处。
“我前脚出京,他们后脚就跟上了。说起来,如果不是燮弟贸然莽撞之举,是绝不会祸及到你和你的家人身上,还牵累你受了重伤,有性命之险。到了金陵之后,我原想尽想肃清他们在这一处的势力,一方面也想你的伤快些好起来,不过虽然挑了他们暗中的两处堂口,我伤折了不少手下,却还是让他们的头目脱身逃走。这一来,恐怕关于你的消息就更瞒不住,他们指不定会做什么样的猜测。然后这几日又有消息来,说他们并不死心,而且打探到了你们落脚的那一带,大概还是想从你们那里着手,或是刺探消息,或是擒人为质,又或是……”
“杀人泄愤吗?”我低声说。
他肯定了我的猜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无妄之灾啊。
“梅姨虽然在这件事上做的有不妥的地方,但是……她的本意却也是为了我。”沈恬说:“只是,我现在却也觉得,她说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什么?”我意外的睁圆了眼看他。一个梅夫人胡作妄为可以说是人快死了行为疯狂不合理,但是沈恬难道也被她洗了脑?
“我绝不愿意你受到什么伤害。”
我微微一怔,一阵风吹过,卷的檐前的雨丝纷纷洒进来,沾在衣角鬓边,一阵凉意令我回过神。
这句话说的虽然语气很轻,语气却坚定无疑。我忽然间感觉眼前那个沉稳含蓄的男子象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接着说了一句话。
“梅姨的提议虽然荒唐,但是……我现在却得说,请你,认真考虑一下吧。”
“什么?”我抬起头来,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知道这句话不应该说,不容于礼,不合于法,也不近于情。”他声音很低,可是没有半分犹豫:“但我不能让你再受什么伤损。你,还有你的家人,我都会照拂保护。虽然现在你对我这个人还不熟悉,但是将来都会一五一十,慢慢了解的。”
我本能的回答:“可我是有夫家的人啊。”
“那不是问题。”
是啊……真的不是问题。我都不要那个夫家了……
可是,可是我真就是不明白了,我还带着个女儿,又已经不是什么豆蔻芳华的美少女,沈恬他能看中我什么?还是单单的责任感在作祟?
忽然间想起我们在船上,我受伤之后的那些日子,他每天来探望,带来的那些充满了心意的新奇礼物……
雨丝还零星的被吹洒在额角鼻尖,但是那种凉意触到肌肤上带来的却是一种麻酥酥的感觉。风还冷,可我却觉得自己的脸微微的热了起来。
心里拼命跟自己说要镇定,镇定,现在可不是发痴的时候,但是这种情形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你们先不要回去,回去了也不能踏实万全,还是先住下来。刚才我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再回覆我。”他上前一步,将手里那件披风抖开替我搭在肩膀上,我愣着都没想起来要闪躲。离的很近,他的眼睛深邃明亮,象湖水,也象夏天晴朗的撒满繁星的夜空。
“阴雨风寒,这个你留着吧。”
我看他撑起纸伞,在雨地里沿着似乎烟雾盈然的林间小径缓缓走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屋里。一掀里屋的帘子,看见平儿坐在床头,脸上没一丝睡意,眼睛牢牢盯住我,心里不知道怎么的莫名的就是一乱,象是一颗石子咚的一声砸破了平静的水面,彀纹一圈圈的越扩越大。
她没睡实,可能我刚出去她就醒来了。
“你听到了?”
平儿点点头,动作轻巧的下床,套上鞋子走过来,又回头看一眼,生恐惊醒了巧姐。
我们到外屋坐下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平儿似乎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事儿,真教人想不到……”平儿说。
我嗯了一声:“我没想到他会说那么一句话。”
平儿的声音很小,我也一样,大家来来去去象是在讨论做贼的窍要一样,你声音小我比你还小,再小些就真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奶奶可别轻信,这姓沈的来路我们都不清楚。而且,他什么也没应承,没名没份的算什么……”
平儿先想到的是这个?我倒和她不一样呢。
说起来,大概因为我不是纯粹的这个时代的人,所以我先想到的反而是情啊爱啊责任啊之类的事,名份二字,平儿不提,我还真的想不到这上头。
“我没犯糊涂。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笼子,没道理刚刚从那里挣脱,又一头扎进这里来。都是笼子的话,好歹原先那个还熟悉一些呢。”
平儿的神色一点也不轻松:“但是,据我看来,他刚才提到的事,也不是诳言相欺。我们现在,恐怕真的是惹上了麻烦了。奶奶在船上遇险的之后,我天天夜里都睡不踏实觉,总是会那种黑惨惨血淋淋的噩梦,再没想到世上有这么可怕的贼人。我甚至还想过,要是我们留在府里没出来,奶奶也不会遇上这等事……”
我叹气:“不止你,连我偶尔都会想想。那府里虽然说前途无亮,可是现在总还有片遮头之瓦,有扇挡风挡雨的大门。但是我们两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小孩子,就算文秀会点功夫,又怎么日防夜防的长长久久下去?”
平儿反过来劝我:“都已经出来了,奶奶也别再想了。”
“嗯,就是眼前这事,实在是……”我苦笑着看她:“我可真没主意,文秀又不在,我们两个,还有巧姐,要是贼人真的找上门来,我们根本应付不了,只能束手待毙。可是沈家的这潭水深的连底也探不到,要不是遇着他们的人,我们也不至于落着今天这样进退两难。”想一想刚才沈恬说话的神情语气,我觉得手心微微有种热痒,手在袖中攥紧了拳,让自己要镇定,要冷静。
“奶奶,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先拖着,等文秀从京里回来了再说。”
我点点头,看看窗外。雨线纷乱,可我的心事更乱。
“还有,梅夫人虽然说是对我们……”平儿顿了一下,说:“不过她怎么说也还是这沈爷的长辈人。我们现在既然一时还不能走,是不是去灵前上柱香,总也是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