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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冯嫂子说的很含糊,不过我想打听的还是都打听出来了。”平儿说:“这位沈爷没有妾,只有一位原配夫人长年多病,年前已经过世了。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那位原配夫人也没有留下一男半女,而且冯嫂子说了,沈爷家有良田千顷宅院无数……”
我纳闷:“平儿,你这口气真象个媒婆。”
“奶奶,其实……”平儿声音很小,而且看起来也有点犹豫:“我觉得这位沈爷可能对奶奶……”
“别说了。”我赶紧转过头,觉得半边脸微微发烫:“这船上的人可都是有功夫的,当心让人听到。”
“不要紧的,这会儿大家都在轮流吃饭,外面没有人。”
“那也不能乱说,”我正色说:“这话以后可不要再提了。”
“我知道。”
我这一夜睡的迷迷糊糊,早上冯嫂子和平儿一起过来帮我梳洗,换了衣服。巧姐也不象在船上这些天一样穿着随意,平儿给她换了一件大红色绣金色蝴蝶的小褂,头上戴了两朵粉色的绒花,十分可爱,也十分喜气。我还不能走动,由冯嫂子用大斗篷包住,从舱房里抱出去,一直到下了船,把我放进一顶轿子里,我轻声问:“平儿和巧姐呢?”
“不用担心,她们就在后头轿子里。”
轿帘被放了下来,飘摆了一下,闪出的一丝缝隙让我可以看到前面,一众侍卫们已经上了马,动作矫捷,整齐划一。我没看到沈爷,但是想必他应该在队列前头。
轿子被抬了起来,我听到冯嫂子吩咐:“抬慢点,抬稳点。”
轿杠颤颤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轿子走的是很稳。轿子我不是没坐过,不过次数也不多,但是这一次的确很稳。
这就是金陵了?我还有一种犹在梦中的感觉。心心念念要离开贾府,投奔向江南金陵。然而现在江南真的到了,已经下了船,登了陆,在路上走着,我却觉得……整件事这么不真实。
挺想看看外头的景致,但是手臂一抬,胸口就有一种被撕扯的疼痛感,还是老老实实坐好不敢再乱动。
轿子似乎走了很长一段路,我被晃的昏昏欲睡的时候,轿子停了下来。
似乎是抬进了府门,然后转弯,轿子落下,再抬起,如此反复了两次,才算彻底停了下来,有人打起轿帘,冯嫂子把我又抱起来,我只来及看到一带白墙,院子里开着不知道是杏花还是梨花,粉蓬蓬的一簇簇的挨着,冯嫂子脚步极快的进了屋,平儿牵着巧姐的手也下了轿,紧随在我们后面也进了屋子。
“都准备的如何了?”冯嫂子似乎很熟,问一个管事的女人:“可别怠慢了贵客。”
那女人陪笑说:“都准备的齐整,齐大娘一看便知。”
“嗯,梅夫人呢?她老人家可在这边?我这得过去向她请安呢。”
“哎哟不巧了,梅夫人她前几日就起程回西边去了,您要是早来几日就遇上了不是?现在可真不巧了。”
冯嫂子细心的把我放在床上。床上铺陈精美,床与帐帷都与北方的样式不同。针绣我虽然不大懂,可是看得出来用色淡雅,花样素洁。
“夫人快歇息一会儿,这一路过来辛苦,身上觉得怎么样?伤处有没有不妥?”
“我没事,冯嫂子也辛苦了,你一定有许多事情要整理,不用在这里多耽误功夫,快些去忙你的吧。”
“看您说的,就算是忙,也不至于非挤这么点空儿。”她帮着平儿看人将我们的行李搬抬进来,指挥人安顿整理。我不能大声,但还是尽量清晰明朗的说:“我们在这里也有一处宅子,等通知过他们就要迁过去了,这些行李就这样吧,也不用打开了。不然要走时再整理起来,这不是要多费两回事么?”
冯嫂子的动作停了一下:“呵,说的也是。但是这两天总得要过的呀,夫人用的穿的总得找出来,不然……”
平儿接口说:“冯嫂子费心,我这就整理东西了。巧姑娘,你陪奶奶说话解闷,我先简单的收拾出几样东西来。奶奶要换的衣裳,还有刚才在船上包起来的药,这些都得先取出来。还有妆盒啦什么的这些也是天天要用的。”
冯嫂子又将那管事女人介绍给我,这一位人称福嫂子,长着一张圆脸儿,看起来挺富态的,说话也极爽利,她指着两个丫头说:“她们一个叫珠儿,一个叫环儿,夫人先将就着使唤,过几天再挑了好的来。夫人倘若不合意的话就和我说,她们要敢偷懒躲滑儿也打发人告诉我。”
我点个头,低声说:“劳你费心。”
“夫人请歇息吧。”
她们的人都退了出去,我仔细看这间屋子。与北边的格局不同,不是那种大炕大窗,家什器物都显的精巧纤细的多,床上雕着流云五蝠的花样,还有梅花竹叶松枝。平儿果然打开包袱取了我家常穿的褂子裙子,帮着我换上了。巧姐很乖巧倒了茶来,递到我面前:“娘,你喝口茶吧。”
我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巧姐今天打扮的很好看,皮肤细白如凝脂,眼睛显得又大又亮跟浸了水的黑葡萄似的。她额前有许多软软的茸毛,小手捧着茶杯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嗯,谢谢你了巧儿。你也累了吧?”
她摇摇头说:“不,我不累。娘,你伤口疼吗?”
“不疼。”
外面婆子说:“大爷来了。”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丫头打起帘子,沈爷迈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月白的长袍,走动间腰间深蓝的长绦微微摆动,腰背挺拔,益发显得人如玉树临风,卓然不群。
“沈爷来了,”我点个头,病号最大,也不用起身招呼他:“沈爷坐。”
“赶路辛苦,不知道没有影响夫人的伤势。我请沈先生过来再替夫人诊视下吧?”
我说:“不必了,我没觉得什么不舒服的,轿子抬的很稳,没颠着没累着,沈爷费心了。我们家宅那边,还请沈爷打发个人去通知一声才好,都麻烦了沈爷一路,总不好再厚着脸皮在府上打扰。”
“您千万别客气。”他说:“夫人之所以受伤都是受我之累,夫人一日不痊愈,我也一日不能安心。”
我的目光和他一触,他坦坦荡荡的正视我的眼睛。那眼神让人有种……我形容不上来,感觉似乎有些压力。我却垂下眼帘,浅浅喝了一口茶。
都是平儿,好好的跟我说那些话。本来我和他相处是没什么想法的,可是平儿那样说过之后,我就算尽力不去想,可那些话语还是会时不时的浮现在脑海里,弄的我反而有些心虚起来。
真是莫名其妙,我心虚个什么劲?
小丫头端茶来,平儿接过来端与沈爷,他伸手接过,并没有喝。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没有象贾琏宝玉他们修的那样光洁圆滑,剪的短短的,整齐干净,让人看着就觉得……
嗯,顺眼。
反正他里里外外从上到下都是个男人样子,绝没有脂粉气娘娘气,这个人让人觉得方正而刚直,不过,也不是那种目中无人不把女人当人看的。
怎么说呢,虽然了解不深,但是刚柔相济,有担当有肚量,可是看起来算是个堂堂男子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