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理应由长公主继承大统
入夜。
月明星稀。
府衙的后院,一片宁静。
小宦官披着一件长衫,坐在角落,一边盯着,一边打着哈欠。
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的意识越发的消沉,眼前一片迷糊,恍惚之间,仿佛看见有一道黑影,从自己的跟前一闪而过。
“什么东西!”
小宦官猛地打了个激灵,困意瞬间全无,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望向门口,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是看错了?”
这个念头从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盯着。
屋子里。
谢千端坐在太师椅上,苍老的脸庞露出凝重之色。
白天的圣旨,让他心里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陛下重用魏东征,对他和依附于他的官吏而言,必定是一场灾难!
他能够预料到,这一次返京,必定要面临一场浩大的清洗。
绝大部分主张同乾国谈判的百官,都会被陛下和魏东正弃用,就连身为内阁首辅的他,也不会幸免于难。
因而。
这一刻。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谈判那一日,白起所说的话。
长公主殿下登基。
乾国丞相为摄政王。
内阁仍然以他为首辅,礼部、工部、刑部的事务,内阁便可批红,不必呈给摄政王......
除此之外,还有百官的俸禄也会得到提高。
毫无疑问,对他们而言,这样的条件,完全可以接受。
陛下登基不过三年,便将朝廷搞成这个样子,叛军四起,民怨载道......
让陛下禅位于长公主殿下,无论从情理上,还是礼法上,后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百姓就算要骂,也骂不到他的头上,毕竟还有力主推行新政的魏东征在前面顶着。
唯一的问题便是......乾国丞相方修是否能够履行承诺。
“乾人攻占剑南道后,曾经下令,让出田地的士绅,可以受到长公主殿下的庇护。
当时许多士绅并不相信,一意孤行,拿出银子孝敬乾军的勋贵,想要保全田地,结果弄巧成拙,反而被抄了家。
而那些老老实实交出田地的士绅,确实是受到了长公主的庇护,除了田地之外,其余的金银财宝,府邸宅院,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如此看来,乾人还是诚信守诺的。”
“除此之外,乾国朝廷也没有那么多的进士,能够派到我大周朝廷做官。
六部九卿,各道各府,这么多的衙门,这么多的空缺,乾国丞相也只能用一些前朝旧臣。
稳住了老夫,也就等于稳住了前朝旧臣,稳住了前朝旧臣就稳住了朝廷。
乾国丞相是个足智多谋之人,这一点应该还是能想到的......”
一念至此。
谢千终于做出决定,答应白起的要求,与乾人合作,让陛下禅让皇位于长公主殿下!
只是......
具体如何做,总不能他一个人想办法。
乾人也该提供一些帮助。
谢千这么想着,扶着太师椅的扶手,缓缓站了起来,迈步朝外走去,打算唤来自己的亲卫,吩咐些事情。
刚走了两步,不经意的一瞥,却是让他悚然一惊。
“你......你是何人?”
即便是宦海沉浮几十年,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谢千,看见自己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一道身影,也不由的毛骨悚然。
“在下唐柔。”
冰冷的声音传来。
谢千眸子里露出一抹疑惑,在脑子里快速的寻找唐柔的名字,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他可以肯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抱着警惕,谢千压低声音,开口问道。
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只为问你一件事......”
说到这,戛然而止。
谢千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下半句,苍老的脸庞憋得微红,忍不住问道:
“何事?”
话音落下,等了几息,方才听到那人的回应。
“你可想好了?”
“......”
谢千皱着眉头,一脸疑惑。
片刻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的问道:“阁下说的可是与乾国议和一事?”
“除此之外,还能有何事?”
唐柔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千听见这话,反倒是松了口气,问道:“敢问阁下是?”
“方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在下唐柔!”
唐柔的眸子里露出一抹不满,柳眉微微蹙起。
“......”
谢千听见这话,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几息,方才道:“老夫的意思是,阁下是受何人所托,深夜造访?”
听见这个问题,唐柔的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方修的身影,眸子里有寒光一闪而逝,不冷不淡道:“方修。”
方修......又是何人?
谢千恍惚了一会,猛然醒悟,乾国丞相的名字,正是方修!
原以为这个行为举止有些古怪的女子,是白起的属下。
却没想到,竟是方修派来的!
他克制住内心的惊诧,问道:“可是乾国丞相,方修?”
谢千深邃的眸子,望着眼前笼罩在黑袍中,怀抱长剑的女子,期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等了半天,只等来一句。
“鼓噪。”
“......”
谢千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好一会才压低声音,开口道:
“请阁下告知方大人,天下大事,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当今圣上逆势而动,重用奸佞,推行变法,致天下有识之士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在位不过三年,便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
“长公主德才兼备,奉命于危难之间,攘除奸凶,平息动乱,天下百姓无不称颂长公主之功绩,老夫仰瞻天文,俯望民心,理应由长公主继承大统......”
这两段话,先是将当今周皇贬低的一无是处,又对李邀月大加称赞,仿佛长公主李邀月一生下来就是做皇帝的料。
唐柔听了,眸子里露出一抹厌恶,心道:
这些狗东西,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平日里压根不管百姓的死活,一个劲的搜刮民脂民膏。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能堂而皇之的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
仿佛答应方修的要求,逼迫周皇退位,扶持傀儡李邀月登基,是为了天下苍生一般,实在令人作呕!
“古圣人言,夫大行之道,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是故......”
谢千还在滔滔不绝。
唐柔却是再也听不下去,冷声开口,打断了他。
“够了!”
谢千眸子里露出一抹疑惑,看向唐柔,不知道她又要做些什么。
这个时候。
唐柔却是取出了一封书信,递给谢千,冷冷道:“既然决定议和,便照着这上面说的办,若是出了差池,别说内阁首辅的位置,就是你的这颗脑袋,也未必保得住!”
听见这话,谢千的眉头皱了起来,心里十分不满。
他堂堂的大周内阁首辅,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差不了多少。
何时轮到一个小小的江湖人士对他指手画脚。
但想到宦官之前宣读的圣旨,他还是压住了恼怒的情绪,接过书信,借着微弱的烛光,浏览起来。
毕竟是年纪大了,眼睛老花,看不清字。
一封书信,足足看了两炷香的时间。
看完以后。
他的神色变得更加复杂,手里攥着信纸,久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朝廷竟已经被方修侵蚀到了这般地步。
他堂堂的内阁首辅,实际上的百官之首,对此竟是没有丝毫的察觉,实在是......惭愧。
一念至此,谢千不由的在心里叹了口气,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他抬眸看向唐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方大人在书信中提到,老夫只需稳住晋南城的守军,他自会派人入宫......劝服陛下,却不知道方大人所谓的派人入宫,是指?”
所谓入宫劝服陛下,在书信中实际上是入宫制伏皇帝。
只是他顾念君臣之道,说不出口,稍加改动。
唐柔目光冰冷,望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余的不需你过问!”
谢千听见这话,苍老的脸庞露出不满之色,皱着眉头,沉声道:
“谋反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是没有充足的把握,只凭一句话,便让老夫和老夫的同僚,赔上几千个脑袋,冒这样的风险,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话音落下。
唐柔没有回应。
谢千见状,越发不满,冷声道:“晋南城不仅有守军,还有御林军和东厂的差役,人数虽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不弱于虎贲军的精锐。
即便出动城防军,短时间内也未必能够劝服陛下,更何况是方大人派出的寥寥几人,方大人想做我大周的摄政王,除了许诺利益,也该给我等一个大事可成的信心。”
唐柔听见这话,柳眉紧蹙,本想留下一声冰冷的“鼓噪”,然后砍下他的脑袋,拂袖离开。
但是,想到这件事情是方修亲自交代,又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冷冷道:
“我与你一同前往晋南,到时你便知道如何制伏皇帝!”
话音落下。
谢千上下打量了一眼唐柔,见她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立在原地,自有一股神秘的气质。
心里想着,莫非乾国丞相已经派出细作,潜入晋南城,而眼前之人便是那些细作的统领?
一念至此。
谢千也不再追问,道:“既然如此,老夫还要休息,阁下请便。”
唐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就连久居庙堂的谢千见到这一幕,瞳孔都不由微微收缩,赞叹道:“好身手!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
转眼间,便是三日后。
晋南府,皇宫。
周皇端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谢千,一脸恳切地道:
“谢阁老这把年纪,还为了朝廷东奔西走,朕实在是心有不忍,这几日便准许谢阁老留在府上,休养生息,内阁的事务就先由魏东征代劳,等过几日,谢阁老恢复一些,再去内阁处理朝政。”
谢千听见这话,心里一沉。
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听见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说道:
“圣上如此体恤阁老!真是如天之仁!”
老夫还没答应,更没谢恩,你跳出来做什么!
谢千瞥了掌印太监一眼,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掌印太监都说了,陛下这是在体恤他,是如天之仁。
这时候还要拒绝,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
谢千沉默了几息,面无表情地拱手行礼:
“老臣谢陛下隆恩。”
神色和语调皆是极为生硬。
周皇见状,却仍旧是一副温和的模样,道:“岭南道的事,朕已经知道了,谢阁老若是没其他事的话,便回府休息吧。”
谢千听见这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纠结了许多,还是拱了拱手,应道:“老臣告退!”
话音落下,转身离开,片刻就消失在了殿内。
龙椅上。
周皇看着他的背影,眸子里露出一抹寒光,冷冷道:“谢千坐在首辅的位置上已经有十几年,绝不可能轻易的挪出位置,这几天,他必定会联合同党,向朕施压,你给朕盯着,有什么异常,立刻向朕禀告。”
一旁的掌印太监忙不迭道:“是,陛下!”
紧接着。
周皇又看向王志,问道:“谢千与白起议和之时,你可在旁边?”
王志不敢有丝毫隐瞒,跪在地上道:“白起死活不让奴婢跟着,想要议和,奴婢就只能在城外候着。”
“那你如何知道如此多的细节?”
周皇又问。
王志忙不迭道:“议和之前,奴婢特意叮嘱过几个侍卫,谢阁老和白起说的话,全都要记在心里,因而这些细节,奴婢都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
周皇听见这话,沉默了几息,冷冷道:
“无论如何,谢千自始至终都念着与乾国谈判,有他在,朕和魏东征就放不开手脚!”
“生死存亡之际,不放手一博,又怎知道谁胜谁负!”
“亏他还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坐了十几年,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直到现在都还将希望寄托在燕国和谈判之上,实在可笑!”
掌印太监和王志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陛下圣明!”
周皇摆摆手道:“废话少说,这几日把谢千和他的那些同党给朕盯好了,尤其和城防军关系密切的那个兵部侍郎,还有京师的几名武勋,更是得时刻派人盯着!危急存亡之秋,万事小心谨慎!”
“是!陛下!”
两名大太监齐声应道。
与此同时。
谢千的府邸。
正堂里。
谢千望向笼罩在黑袍中的唐柔,苍老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道:
“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唐姑娘总该告诉老夫,方大人准备如何劝服陛下了吧?”
没等唐柔开口,他便自顾自的道:
“老夫观察,京城内外多了许多乞丐,莫非他们便是方大人派来的人?”
唐柔听见这话,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道:“三日前,我便同你说过......”
谢阁老微微一怔,茫然道:“说过何事?”
唐柔一字一顿道:“我与你一同前往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