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见故人
养心殿
“陈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皇上下朝后便一直呆在养心殿内批改奏折,对于鸣凤宫内发生的乱事并不知情,此时见陈忠端着茶水进入殿内,随手将手里毫笔轻搁在山型青瓷笔架上沉声询道。
“回皇上···”陈忠有些迟疑的吱唔着,不知如何回禀今日发生在鸣凤宫内猫患一事。
“怎么了?难不成宫里没有捕到惊吓周贵妃的野猫?”皇上龙眉微拧,声调越发低沉了。
“不,不,奴才己领人将宫里野猫全部捕捉···”陈忠连忙应声。
“全部捕捉?”陈忠的回话让皇上心生异样,“照这么说,宫里的野猫还不止一只?”
皇上追问,陈忠不敢有所隐瞒,当即跪下回道,“皇上圣明,宫里的确不止一只野猫,今日在鸣凤宫里出现若干只野猫。皇后娘娘唯恐前去朝拜的众嫔妃受了惊吓,领着众嫔妃前往太庙祭拜先皇。奴才与鸣凤宫里的宫人,紧闭宫门,方才将野猫全数捕捉···”
“什么!”皇上的声调猛的上扬,随即站起身来,双手撑在御案上,身子前倾厉声质问道,“鸣凤宫里出现若干只野猫?怎么会这样?”
陈忠瑟瑟的言道,“奴才也不明白,宫里怎会平白无故的冒出这许多的猫儿来。照道理,此时己到秋末,猫儿惧冷,这个时候不应当如此猖獗才是,奴才在宫里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此等怪事···今日鸣凤宫猫患,宫里己生出许多不好的传言···”
陈忠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如实回禀的好。
“什么传言?”皇上虽然知道那传言必定与皇后有关,仍旧下意识的询道。
“这···”陈忠犹豫再三,喃声言道,“宫中传言,黑猫邪性,皇后娘娘初登凤位,便引来猫患,许是上苍预警···”
说着,陈忠微微一顿,继续言道,“还有人说···”
陈忠神色越发不安,好似后面的话更为不堪一般。
皇上冷冷的望着陈忠,虽未开言,冷凛的目光却在告诉陈忠,自己候着下文。
“还有人说···小皇子命中带煞,因此才会在诞生之时,引来黑猫无数···”
不待陈忠说完,皇上抬手重重的拍在御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更震的一旁的茶盏盖碎响,满盛的茶汤溢出盏外,“住口!”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这些只是无知宫婢的碎言,奴才这就下令让彻查是谁人传出谣言扰乱后宫。”皇上龙颜大怒,惊的陈忠连声慰言,脸色青白一片,喏喏的言道。
皇上并未回应陈忠的言语,面色冷凛的喃喃自语道,“不祥之人···自她到来,朕的后宫便没有安稳过,如今竟然将朕的皇儿牵扯在内!朕当初应下正远国主提出的条件,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皇上圣明···”此事关乎朝政,陈忠岂敢擅自参言。
皇上心思越发沉重,顺手拿起御案上的奏折,翻开查阅着,以平复心中郁气。细看奏折,皇上神情逐渐缓了下来,奏折来自前方阵营,奏折里书到,正远国威远大将军,己率兵十万抵达蛮罗边境,与大庆朝将士成功汇合全力抗击蛮罗入侵。
“陈忠,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在宫内暗传谣言,一旦发现妖言惑众者,朕决不轻饶!”皇上搁下奏折,神色坚定的对陈忠言道。
“奴才遵旨。”陈忠不明白前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皇上为何便改了主意,禁绝宫内谣言,全力维护起皇后来。转念一想,当即释然,或许因为事件牵扯到皇嗣,故而才会下旨禁言。
圣旨一下,宫人皆不敢妄自言论,虽是如此,但当日鸣凤宫猫患却真真切切的发生过,宫人们对鸣凤宫却颇为忌讳,即使路过鸣凤宫门前,也尽量加快脚步不敢多作停留。
后宫嫔妃照宫规,每日晨间需到鸣凤宫内晨定问安,虽是避无可避之事,但每日晨间却总有宫嫔告假。因此这段时日以来,前往鸣凤宫晨拜的嫔妃人数,从未聚齐。即使来了的宫嫔,也极为懒散,草草问安后,便以种种理由匆匆告退。
玥娴心里明白,皇上下旨禁言,虽然管住了宫人们的嘴,却管不住宫人们的心,当日猫患一事,的确太过诡异,任是何人也难免不会心生恐惧。
不过此时,玥娴可顾不得这些莫虚有的谣言,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这日,各宫嫔妃晨叩后退下,郭嬷嬷迈着碎步快速进入寝宫,“主子,老奴经过这几日暗查,己经寻到了您要找的人,此时正在殿外候着。不过···”
“是吗?快,快带她进来。”玥娴闻言精神一振,并未注意郭嬷嬷眼里的迟疑,连忙从榻靠上坐正身子,目光满是期翼的向寝宫门前望去。
郭嬷嬷无奈,只得返身来到寝宫门前,打起锦帘,对门外招了招手,“还不快进来叩见皇后娘娘。”
这时,一名脸色苍白,体型单薄瘦削,年纪在二十岁上下,身着土灰色粗衣的宫婢颌首怯怯的进入寝宫。
玥娴定睛细看,该宫婢发髻松散的挽在头顶,发丝暗泽无光,发髻间无一钗一环,还粘着一节干枯的草枝,整个装束显的怪异而狼狈。
“你···”玥娴呆了呆,目光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粗衣女子,低声询道,“你是瑞雪?”
被玥娴唤作瑞雪的女子,仍旧深深的低着头颅,慌乱的点了点头,随即又瑟瑟的摇了摇头,许是因为惶恐,双足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破了一个大洞的深灰色鞋面,露出染了少许污垢的大拇指,不安的往破洞里缩了缩。
玥娴颦眉,向郭嬷嬷投去不解的目光。
“回娘娘,她的确是瑞雪,不过不知是什么缘故,她的神智并不太清楚,老奴通过宫闱局的吴公公查阅宫人造册,才知道她在浆洗属里做杂役。”郭嬷嬷连忙对玥娴言道。
“什么?神智不清?浆洗属里做杂役?”玥娴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努力克制着激动的心绪,尽量放缓声调对瑞雪言道,“瑞雪,抬起头来!”
瑞雪并未应声,仓惶的摇了摇头,反而将头埋的更深了。
郭嬷嬷见状,有些不耐烦的推了推瑞雪的肩头,低声喝道,“没听见皇后娘娘让你抬头吗?”
经郭嬷嬷一推,瑞雪竟然吓的浑身发抖,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却始终不肯抬头,看来是她太过惊骇的缘故。
瑞雪的如此反应,让一旁的珊瑚很是不解,“娘娘,奴婢不明白了,这些日子您让郭嬷嬷费尽心思查找,怎么找回个傻子来。她究竟是谁,让娘娘您如此劳神?”
玥娴并未理会珊瑚,缓缓趿上榻台旁的金丝绣鞋,一步步的向瑞雪走去,行到她跟前,玥娴轻蹲而下,伸出葱白的纤纤玉指,轻柔的托起了瑞雪的下巴。
瑞雪被迫仰头,脸上虽然少有污渍,却不难看出此女肤质不错,只因过于瘦弱,使得大眼深深的陷入眼眶,翻翘黑密的睫毛,颤抖着轻伏的眼帘上。突然,眼帘上的黑蝶搧动,目光与玥娴的目光快速碰撞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收了回去,竭力回避着玥娴审视的目光。
没错,是瑞雪!玥娴心里一阵痛楚,三年不见,当初冰雪聪明的瑞雪竟被折磨成这副样子,这三年,不知她遭了多大的罪,受了多大的苦。不过,身为先皇后当年的陪嫁宫婢,在先皇后薨逝后,能够在周贵妃统领的后宫里保住性命,己实属不易,又岂敢奢望能过上好日子。
“珊瑚,带瑞雪下去沐浴,再换身干净的衣裳,安排一处厢房,日后她便是鸣凤宫的人了。”玥娴抬手将瑞雪发间干枯草节摘下,顺势替她轻轻抚了抚发髻,整个动作显的亲昵而自然。
瑞雪依然没有说话,却首次迎向玥娴的双眸,原本呆滞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好似有千般疑虑一般。
“娘娘,若宫里缺人手,您大可向宫闱局里要人。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偏偏要了这傻子?”碧玉大惑不解,终于忍不住言道。
玥娴伏身,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瑞雪,手中略微用力的握了握对方的手心,正色对碧玉言道,“她不是傻子,这种话,本宫不想听见第二次!”
碧玉愣了愣,见玥娴面露愠色,连忙颌首不敢多话。
珊瑚见状也不敢耽误,赶忙上前,对瑞雪言道,“瑞雪姑娘,请随我来。”
瑞雪仍然是一副痴傻的模样,随在珊瑚身后向殿外走去。
“郭嬷嬷,宫里可有旁人知道瑞雪被你领了去?”玥娴回到榻炕上坐定,轻询道。
“回皇后娘娘,老奴照您的吩咐,没有惊动任何人。况且,浆洗属里杂役众多,时常有人病死,多一人少一人,宫闱局里虽有造册,但是造册上有好些只是空挂了个名字而己,实则并无实数。娘娘您就放心吧!”
说完,郭嬷嬷极小心的上前一步,对玥娴言道,“可是娘娘,请恕老奴无状,据老奴打听,这瑞雪曾经可是先皇后宫里的人。您执意要将她要入鸣凤宫所为何意?”
“正因为瑞雪是先皇后宫里人,本宫才要将她领在身边。”玥娴知道郭嬷嬷有此一问,淡声应道,“先皇后与皇上伉俪情深,因此先皇后仙逝三年,皇上对先皇后仍旧念念不忘。本宫眼下的尴尬,郭嬷嬷你也是清楚的。想来是本宫许多方面做的不如先皇后,若身边有先皇后曾经的宫人随时提醒着,总是好的。”
郭嬷嬷点点头,退到了一旁。皇后此言说的倒是不假,如今皇后与皇上的关系极为尴尬,皇后新婚己近一月,到如今仍旧是处子之身,并不曾承宠。自从大婚当夜皇上离去后,便再也没有踏足鸣凤宫。从而使得鸣凤宫好似冷宫一般,日渐萧条,倍受宫人鄙夷。
皇后明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有多少苦楚,又岂是她们这些下人能知晓的。虽然皇后此举显的有些突兀,却足以见得,皇后己很是无奈,才会出此下策。
“可是···瑞雪己经痴傻···”郭嬷嬷有些不甘的碎言道,话刚出口,却见玥娴脸色一沉,郭嬷嬷立即噤声后退一步,将心里的疑虑掩了下去,不敢再行追问。
“唉,郭嬷嬷,你不必担心,瑞雪并非痴傻,你只需善待她便是。”玥娴轻声一叹,抬手轻抚撑着额头。脑子里再次闪现出瑞雪曾经聪慧伶俐的模样,唇边浮起一抹涩涩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