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她停住脚步。
“你会潜水吗？”
“啊？”
章意终于翻出了前一阵同城会发来的邀请，像这样的邀请他每年都会收到，不过一般都没有时间参加。他知道同城会的一般流程，无非是精英们坐在一起打机锋，不动声色地攀比，他对此没有任何兴趣，但他忽而想起，她曾经说过很想潜水，刚好这一年的活动是在海上。
“从长滩出海去钓鱼潜水，晚上还有一顿丰富的海鲜大餐……要一起去吗？”
徐皎不知不觉攥紧了手。
“几天？”
“两天。”
她状似平静道：“要在船上过夜吗？”
徐皎看着他，他在窗边，目光游离了一会儿，回到她的视线里，那是山涧里的清泉，在石头缝里跳跃着，无比生动，又无比可爱。
“嗯。”他低低应道。
夕阳洒落，他的剪影映照在脚下。徐皎的裙摆挨着那影子蹭啊蹭，希望风永远不要停。她轻轻地点了下头，怕他没看见又道：“好啊，一起去。”
章意松了口气：“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她现在太开心了，怕开心地语无伦次，便道，“我们明天见。”
章意的身体也麻麻的，心里悸悸的，怕不知道说什么，怕冷场又怕她生气，因下道：“好，明天见。”
徐皎从来没有过一刻像此刻一样，无比炽热地期待过明天。
她在床上打滚，抱着梅花三弄的怀表又亲又笑，把衣柜搬了个空，翻来覆去挑选漂亮的衣裳。安晓被她感染，一晚上也笑不停，给她选了又选，最后一拍她的屁股：“就这了，明天甭说章意，现场所有男士都要为你垂涎三尺。”
“太夸张了你，吓得我不敢去了。”徐皎拎起薄薄的几块布，左看右看，“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你们俩好不容易出去约会一次，你还不趁此机会一举拿下？等着回来让江姐给你下马威吗？”
“别瞎说。”
“我怎么瞎说啦？她故意在老爷子面前说你是模特，不是下马威是什么？”
徐皎不理她，拿着泳衣比划了又比划，安晓在旁拼命游说：“平时穿得舒服自在，可可爱爱就算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给整得惊艳一点，我都要替你着急。如果因此没能有实质性的发展，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真的？”
“相信我，姐妹我是过来人。这男人呢，再怎么不开荤也是视觉动物，没有不喜欢好看的。更何况他主动约你，不明摆着在发信号吗？你一定要珍惜这两天独处的机会，知道吗？”
徐皎点点头，抿住嘴角。
九月下旬的天午日仍有暑气，早晚却开始凉了，为了今天出行，徐皎特地挑了一条薄针织长裙，雾霾蓝色，用安晓的话说是最衬大海的颜色。安晓还帮她夹卷了头发，选了一对珍珠耳环，搭配整体着装抹上一支奶茶色的口红，显得整个人温婉动人。加之裙子是露肩的款式，配上一条细细的锁骨链，又平添几分性感。
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半熟的风韵，让她如秋日漫山遍野的红枫树下的果实，虽青涩，却诱人，散发着她浓郁独特的香气，既可观赏，又可品用。
果肉饱满，只待采撷。
她为此做的精心打扮不加掩饰，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办法做到游刃有余的表情管理，包括章意。他在看到她的刹那间，眼眸瞬间变得明亮，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笑道：“很好看。”
徐皎微微地松了口气：“谢谢。”
她这才敢正眼打量他，也注意到他今天的穿着和平常在店里有些不一样，大体仍旧以随性舒适为主，可衬衫的款式明显更加正式一些。
察觉到徐皎在看他，他有些不自在，摸了下后脑勺翘起的头发：“早上出门急，没来得及吹干，是不是乱了？”
“没有，只是一点点，我帮你捋一下。”她踮脚帮他理了理被风吹岔开的几撮头发。
仔细看，才知道他哪里不一样——他第一次早上洗头。头发蓬蓬松松的，哪怕穿了相对正式的衬衫，也显得特别有朝气，忐忑地朝她看过来时，眼睛一眨一眨的，透着些许娇憨。
实在太可爱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掩饰性地握拳抵住下巴，忍不住弯了唇角。
两人从城里出发，去长滩码头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章意准备了早饭，徐皎一边吃一边和他说话，时间也过得飞快。
他掐算着时间，在登船前半个小时递给她一盒晕船药：“不知道你会不会晕，先准备了，可能有些副作用。”
徐皎眨眨眼：“不会吧？”
“我也不知道，因人而异。”
“好吧。”
徐皎想了想还是剥了一颗吃下。她平时为了保持身材会定期锻炼，身体素质比一般女孩子要好，不过之前淋雨生了场大病，搞得他们都以为她比较娇弱。她也不解释，悄悄地享用着他的贴心，总之这一路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临下车了，她忽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急急忙忙地补口红。
章意盯着她那小小的包，满脸诧异：“里面可以塞这么多东西？”
“这有什么？你可别小瞧了女孩子的归纳能力。”
“可以借我看看吗？”
徐皎把包往他腿上一放，姿态娴熟，一点也不显得生疏。章意看了看，里面还有一块粉饼，一支香水和一只看着像喷剂的东西。
“这是什么？”
徐皎瞥了一眼，耳根立时红了：“没什么，就……就是香香剂。”其实是口腔喷剂，她怕吃了海鲜味道重。
章意似猜到什么，放下喷剂，掩唇轻笑起来，看她一张小嘴抿了又抿，觉得煞是可爱。
徐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背过身去随便抹了两下，自说自话道：“所以为什么要当女孩子呢？每次化了妆出门都要带这么多东西，少带一样都觉得哪里不对劲，真是太奇怪了。”
看她嘀嘀咕咕，章意更想笑了。
徐皎瞪他：“笑什么？下车啦。”
“等等。”他指着她的嘴角，“这里没有擦好。”
徐皎下意识要拿镜子出来，转而眼珠子一转，凑到他跟前：“是吗？那你帮我擦一下。”
“我？”
“镜子刚放进去，重新拿出来又要整理，好麻烦。”她有些烦恼的样子，“算了，你要不愿意就这样吧。”
看她就要推门下车，他忙拽住她：“我来吧。”
一抬头就撞见她得逞的笑，章意有些后悔提醒她了。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压住她的唇角。奶茶色的口红在她饱满盈润的唇瓣上呈现出诱人的色泽，偏偏她还不老实，他的手刚一压，她就抿起嘴角来。
这是一双常年与零件对话的手，灵动， 细腻，舒展得像自由飞翔的鸟儿一样，可在她面前却变得完全没有章法，僵硬，无措，又笨又重。
徐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波里不停流转着什么，他无法与她对视，却又逃离不掉。他艰难地在意志力的驱动下完成了这项高难度任务，猛的退回驾驶座，像是松了口气：“好了。”
他身体无端地燥热，嗓音也哑了，迎着海风吹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
徐皎神态自若地冲他一笑，唇瓣亮闪闪的：“走吧。”
同城会的主办人是一家文化公司的合伙人，早年创业，如今身价翻了不知多少倍，这次举办同城会，邀请的大多是企业精英、创始人和同行合作伙伴，算变相的商业聚会，用私人游艇出海，全程宾礼规范，服务周到，又不乏年轻人的大胆创新，请了摇滚歌手在甲板上开演唱会，连接着蔚蓝大海，一片欢呼雀跃。
徐皎一路看过去，当真是群英荟萃，衣香鬓影。章意问侍应要了杯香槟递给她，叮嘱道：“抿一抿就好，不要贪杯。”
她的酒量他是知道的，酒品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徐皎看他促狭，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我知道的，在这里怎么能乱喝。”她环视一圈，几乎谁也不认识，“他们为什么会邀请你？”
“我不算精英吗？”他揶揄道。
“你嘛，勉强也算精英。”她含着下巴仔细端详，“不过怎么看，你跟这里都有点格格不入。你瞧那些人，来了这里还都是西装革履，就没几个穿着休闲的。”
章意看了一圈，赞同地点点头。
“所以到底为什么请你？”
他微微弯腰，附在她耳畔说：“守意接待过这个城市半数以上的名流。”
她惊讶地抬眼：“为什么我在店里的时候没见过他们？”
“可能是因为比较低调？”
她瞅着他的神色，半信半疑：“你是不是在糊弄我？”
章意忍不住笑了。
确实是在糊弄她，还以为她很好骗。
徐皎哼哼两声，他解释道:“都有联系方式，他们需要什么，就让人送过去，如果要修表，也大多上门服务。”
“啊，这么好？”
“可能这就是阶级的优势吧，即便像我们这样的老店，有时候也不能不遵循社会规则。而且定制服务一直存在于各行各业，vip制度是相应为需求而生的，服务费也会跟着增加，对双方都有保障。”
徐皎由衷道：“羡慕了，我以后也要赚很多很多钱，让你为我上门服务。”
章意看着她，她在人来人往的宴会厅游曳，灵活地像条美人鱼。忽然船身一个倾荡，她重心不稳，朝旁边倒去。
“小心。”章意拽住了她。
惯性将他们送回原地又晃了两下，徐皎半靠在他怀里惊魂未定，想着如果刚才摔倒，可就出糗出大了，却冷不丁听见他低回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为你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