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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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怎么跑出来了?”

中年女人忙把她往外推,神情掩饰,好似不想让女儿暴露于众。女孩没有理会她,只问道:“是不是?”

“没有。”

“没有你怎么老是喊身上疼,不舒服?”

见四周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中年女人态度有些松动:“就陪着一起跳一跳,不打紧。”

“什么不打紧?您早也跳晚也跳,每天要跳几个小时,手甩开甩去,表能不坏吗?我问你,张阿姨赵阿姨他们是不是也经常一起去跳舞?”

“那可不,我当领舞她们不知道有多羡慕,每次看见我跟小韩一起眼睛都红了。哦对,你不知道小韩是谁吧?他就是我们团的团长,二十来岁,长得可帅了。”

“妈!您为什么还要去跳舞?为什么要加那些团?”

“有什么为什么,我以前不也经常去跳舞吗?想去就去了。”

“您身体不好,医生说过运动要适量,而且去跳舞为什么戴着表?”女孩转瞬想到什么,瞪大眼睛,“您故意显摆,想气张阿姨和赵阿姨?”

中年女人眼看自己那点心思都被女儿公然抖搂出来,满面羞愧,梗脖子道:“怎么能是显摆呢?她们也戴项链和戒指,老张那把岁数了还每天涂脂抹粉,那个小赵还穿高跟鞋来呢,也不怕扭断脚!”

“妈!”女孩儿一声大喝,“您跟他们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我比她们漂亮,比她们苗条,比她们有吸引力,年轻的时候还当过舞蹈演员,我怎么就比不上她们?”虽是这么说,可她声音却越来越小,也不敢同女儿对视。

女孩深深凝视着母亲,忽然眼泪涌了出来:“妈,我们家已经没有钱了,爸爸也去世了,您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

“你胡说什么?”中年女人一个劲把女儿往里拽,扬头对外面的人吼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走!”

在外人面前被扒了个底朝天,她面子上挂不住,转眼一瞧店里还有这么多人,干脆破罐子破摔,和女儿哭到了一处。

“你说你在国外好好的,回来干什么?”不回来,也就不会跟着她一起丢人了。中年女人一想到这么优秀的女儿被人评头论足,心痛得不能自已。

“乖囡囡,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你说我跳什么舞啊?我以后都不跳了好不好?”

刘长宁把外头的人打发走了,章意看她们情绪稍缓,才上前说道:“如果阿姨真的很喜欢跳舞的话,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问题。”

“什么办法?”中年女人瞬间来了精神。

“安装震荡堵截。”

简而言之就是加强表壳的刚度,就好像汽车有一个坚固的车架和车壳一样,一开始就把震荡拒诸门外。“波尔这个品牌,每一块表都可以承受5000gs的撞击力,就是在表壳上下了狠工夫。而格拉苏蒂会在表壳与机芯之间加装吸震弹簧,由外开始减低传至机芯的震荡。卡地亚过去也曾开发过一种新的金属,能够借着变形来削弱撞击力。”

中年女人虽然听不懂,但觉得很靠谱,张口就要让章意安装,不料她的女儿抢先道:“不用了,谢谢您。”

“囡囡,我……”

“妈,你刚才还说以后不去跳舞了,那也没有必要装这么强的功能是不是?”

这话确实是她说的,可她是为了安慰女儿才一时口快,如今明明有办法可以修复,还能完成她在老朋友们面前卖弄的使命,何乐而不为?尤其当老严在旁边说:“这个技术一般人可没有,您去了别家指不定表真就坏了。”

她心思一动,咬牙道:“修吧。”

女孩刚要说什么,她便冲她摇摇头:“乖囡囡,你就让我去吧。我在那里不会经常想起你跟你爸,心里会好受一点。”

“可你的身体……”

女孩仿佛又要哭了,中年女人安慰她道,“你觉得我经常跟那些人聚在一起是为了攀比,爱慕虚荣,其实也不单单只是这个原因。想当年我们家风光的时候多少人围着我转,你爸一出事就人走茶凉,现在碰见我要么当作没看见,要么假惺惺地过来踩两脚,我要是像你说的那样躲在家里不出去见人,恐怕早就抑郁了,可我能被他们打败吗?囡囡,妈妈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我去跳舞是因为自己想跳,嫁给你爸之后就没怎么跳过了,现在当领舞不止能赚钱还让我找回了原来的自信,我不知道多开心。就这块表,每次戴出去我都底气十足,我要让他们看看,就算我家现在不行了,我也始终站在山顶上,她们只是过眼的风景。”

“可是……”女孩儿抿紧嘴唇,神色间有些为难。

她悄悄抬眼觑了眼章意,见章意也在看她,脸颊忽的红了。章意用眼神给她鼓励,笑道:“跳舞是一件美丽的事,为自己而跳,想跳就跳,戴名牌表和珠宝首饰,穿公主裙和水晶高跟鞋,都无可指摘,只要您喜欢。”

“这话说得好,阿姨爱听。”中年女人擦擦眼泪,拉着女儿上前,“刚才是我闹了笑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章意点点头,又给她仔细讲了讲震荡渡劫的原理。见他说话不紧不慢,谦逊有礼,周身气质温和,中年女人听着听着就把目光放到了章意身上。

表的问题还没解决,阿姨已然等不及了:“小伙子,你结婚了吗?有对象了吗?你看看我女儿怎么样?”

女孩原本就有点害羞,被母亲强行安排更是羞愧交加,下意识想逃。迎头遇上徐皎拿了工具箱过来,两人差点撞到一块,章意忙道:“小心点。”

女孩及时往旁边让了一步,与徐皎四目相对,好像察觉到什么,一回头见章意也正盯着徐皎,就明白了过来,冲她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皎摆摆手:“没关系。”

一场闹剧这才收尾。与阿姨约定好取表的时间后,阿姨就带着女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临去前,那女孩还朝章意看了一眼。

老严啧啧称奇:“我们小章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瞎说什么?”刘长宁给他使眼色,老严这一瞅才发现,不大不小的店里前面站着个徐皎,身后还站着个江清晨,他顿时头皮发麻,捂紧嘴巴不敢说话。

刘长宁走到章意身旁,拿起表看了看,神情有些异样。

“怎么了?”

“这块表?”

大家都围了过来,看向章意。章意点点头,木鱼仔第一个沉不住气,讶然道:“假的?高仿表吗?做得这么像真的。”

“还是有细微差别的。”刘长宁给他指了几处,“表壳没有砂眼和明显划痕,棱角对称,后盖与上壳的旋合处也很严密,不过耳璜的孔应该在表壳脚尾部的位置居中,这块表的精度有点偏了,孔的深度也不对。”

最致命的问题是机芯,没有积家的明显标志。

“所以那个女孩最后看你是因为……你帮她保密?”

“万一她妈妈最后发现是假表,又来找我们算账,怎么办?”

“不会的,那个女孩,”徐皎说,“这个秘密她会一直守住的。”

章意笑了。

人流散开后,就刚才没有开完的会,章意找到江清晨道歉。

安装震荡堵截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要耗费不少时间,原本为了迁就他,把工作室设立在守意后院,一个窄小的屋子勉强可以容纳团队拍档,可到底不如宽敞的办公室和随便自取的下午茶条件优渥,再加上这一遭,时不时就要腾出手来解决客人的困扰,时间上就显得难以协调,对金戈的科研进度也会产生影响。

江清晨这些日子听到了他太多感谢和道歉,才刚受此感动,深深赏识他的专业素养,此时又听他说抱歉,到底有些不耐烦了,吼了一嗓子:“你是人工智能机器人吗?我摆明了不要你道谢,也不要你道歉,对能在守意工作也高兴得很,你看不到吗?你的眼睛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

她之前来过这院子,满满都是市井的生活气息,想着长留却没有理由,如今可以理直气壮地耗在这里,心里不知有多熨帖。先还喜欢看他满怀亏欠的样子,逗一逗总是很好笑,而今心思变了,就说什么都觉得生分。

回想他和徐皎之间的默契,那样相视一笑,好像谁都介入不了。她难掩失落道:“不要再对我感到抱歉,好吗?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章意脱口就要问,话到嘴边又离奇咽下肚子。他是锯嘴葫芦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嘴角一抿,十足的委屈意味,倒显得她仗势欺人了。

她想到又笑,觉得徐皎挺不容易的。

“算了,跟你计较什么,你要是早早开窍,恐怕也轮不到我了。”

徐皎原本打了温水想让章意洗洗手,把袖子理一理,喝杯茶再开始修表,转头一看看江清晨正伏在他桌边,眉眼带笑,一股说不出来的风情在眼波里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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