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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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老严偷偷摸摸又没了踪影,长宁叔禁不住说了句脏话。徐皎没听清,看了一圈见没人理会她,无奈把视线投向章意。章意也不想复述,可看她实在好奇,到底还是倾身过去靠在她耳边说:“狗改不了吃屎。”

徐皎“噗嗤”一声,差点把酸奶喷出来。

章承杨忙护着安晓,安晓笑得前仰后合。

大概是这话太不像刘长宁说的,也不像能从章意嘴里吐出来,徐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消化。章意给她递来一杯温水,下意识想帮她拍拍背,手到肩头又收了回去,只说:“缓一缓。”

就在这时,老严抱着个小酒坛慌慌张张冲了进来,嚷道:“不好了!”

“什么事?”

“那块梅花三弄的怀表不见了!”老严说,“我刚去前头找酒,本来没注意,擦边过的时候突然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这一看可不得了,别说表了,就是那槐木架子也不见了。这贪心的小贼,究竟打哪边来的?”

转念一想,他嘀嘀咕咕道,“今儿个也没生人到后边来啊。”

刘长宁差点没被他的咋呼吓出病来,原本半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瞥了眼章意说道:“兴许搁哪了,你再找找。”

见章意没有表态,刘长宁微微一笑,“你喝多了,先过来坐会儿,明天再说。”

“这怎么行?老章家的传家宝,好大价钱呢,这要丢了还算好的,要是被偷了不得报警吗?”他随即招呼木鱼仔并章承杨几人,“快,都跟我一起找找,边边角角一个不能落下。”

刘长宁根本来不及阻止,老严已经把前后院的灯全都打开了。先还围着桌子懒懒散散的一群人,此刻都站直了身体,高度紧张起来。

毕竟留了传家宝可不是小事。

章承杨有一阵没回来,一回来就遇见这事,气堵得慌:“好好的东西摆在柜子里怎么会丢?别是给谁拿走了吧?”

“都是自家人,谁能拿那么贵重的东西也不说一声?”老严面带指责,“老二,你可不能瞎说,平白污了大家伙的清白。”

章承杨扯了扯衣领:“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一时口快。”

“行了,先别说了,还是找吧。”

大家各自发散到不同的区域,章意在院子里僵硬地绕了一圈,几度张口结舌,最后停在水池旁,翻了翻家旺的龟壳。忽而身旁一暗,他心下一抖。

待看清来人是徐皎,心中滋味更是……一言难尽。

徐皎听那潺潺的流水声,心里也找不着北,好一会儿低声道:“真是传家宝吗?”

章意脸臊得慌,好在背光,彼此都瞧不清脸上的神情。他闷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嗯。”

徐皎心里乐开了花:“你没有跟家里说吗?”

“还没来得及说。”

“哦。”

两人静了一会儿,章意觉得那过程漫长得仿佛正在午门公开处刑。徐皎攥着手指,指腹微微泛红。她爱绞手的小毛病还是没改,窸窸窣窣的,弄得人心慌意乱。

“那给我了,老爷子不会打断你的腿吗?”

章意脸更热了。

一时间没有想得那么长远,只是觉得很衬她,想要送给她,别的没想过。他以前做事不会这么毛躁,一向有头有尾。第一次遇见眼前的情形,整个人还是懵的。仔细想想,也不知道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错。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该怪老严。谁要偷喝他的酒?每次都藏那么深,大晚上黑灯瞎火跑前院干什么!这葡萄架下不就埋着好几坛花雕吗?早知道帮他挖出来得了。

徐皎难得看他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心下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其实如果是送给孙媳妇的话,应该就没事了吧?”

“啊?”

他的手不自觉地把家旺翻来翻去,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徐皎的鞋面。她提醒道:“家旺可能要吐了。”

他忙收回目光,把家旺摆到石头上,摸了摸家旺的头。

徐皎忍俊不禁。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你们俩在这干啥呢!”一回头,只见老严拿着个鸡毛掸子,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

刘长宁霎时捂住脸,拍了下大腿。

场面一度凝固起来,正当章意开口准备解释时,刘长宁忽然“哎哟”了一声:“我这老毛病怎么又犯了?老严,你先别找了,快扶我进屋吃药。”

老严狐疑地扫了眼面前两人,到底还是担心刘长宁的身体,把鸡毛掸子往石桌上一搁,还一步三回头瞅他们,被刘长宁催了又催,才跟老伙计吵嘴去了。

后来的一整晚,院子始终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尴尬。

章承杨和安晓都是情场里几度摸打滚爬的老手,一看刘长宁的态度,什么都猜到了,偏偏笑而不语,旁观那两人顾左右而言他地解释,结果一地稀碎。

回到家,徐皎第一时间冲到房间把门反锁,安晓在外面拍门大喊:“现在主动上交还能饶你不死,要是被我自己拿到,可就后果自负了。”

在安晓面前徐皎从来没赢过,没撑多久就缴械投降了。两姐妹凑着脑袋在台灯下仔细看传家宝,背透机芯处的一道钢印显而易见,时间显示是1925年。

“还真是……章承杨跟我说,这块表是他太爷爷亲手制作的,在那个时候,市面上还没有太多背透机芯。之前有位收藏家出这个数诚心购买,守意的老爷子都没肯卖。”

安晓比了个数字,徐皎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才相信章意真的送了件价值连城的礼物给她。

“这男人呢,就算送再贵重的礼物,也不能代表他有多喜欢你,可是不送,就一定不喜欢。这么看的话,章意对你兴许是有些喜欢的。”

徐皎眼睛一亮。

安晓捏她的脸颊:“除非他不知道这块表价值几何,不过以他的稳重性子来说,不可能不知道,却还是送了这么贵重的表给你,应该是喜欢的。如果不喜欢,那就是缺心眼了。”

徐皎维护道:“别这么说他。”

她小心收好怀表,忍不住摸了又摸表壳上精湛绝伦的手工浮雕梅花三弄。在她又一次把手伸过去的时候,安晓阻止道:“好啦,再摸下去手汗出来,表就要发锈了,你还不快点找个整洁干爽的柜子给它供起来。”

徐皎点点头,飞快地收拾出了半个书柜,连带着槐木架子一起,选了个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摆放整齐。

安晓咂嘴:“你是生怕贼看不到才摆这么明显吗?”

徐皎摸着下巴审视了好一会儿,说:“我明天买个保险柜放里面。”

“我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不是吗?”

安晓愣了好一会儿:“行,你就继续想入非非吧,我看你今晚是睡不着了,还说什么要保持平常心,一点甜头就让你找不着北了。”末了拍拍她的肩,“不过呢,万事还是以你喜欢最重要,享受当下。”

她只希望章意这回是真的开窍了。

另一头守意后院里,两个长辈已经入睡了,三个年轻人却还头脑清醒,甚至有越来越清醒的趋向。

宽大的电脑显示屏映照出一张白净的脸,不知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还是心理作用,男人两颊颧骨位置的红晕久久没有消去。

表格已经填了一半,还剩一半,都是重要的参数和工艺过程。

他几度尝试输入,又几度放弃。

身后的大床上躺着两个年轻高大的身影,正挤在一台平板电脑面前。那两人看得痴迷,只电脑里时不时传来人类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一而再再而三,仿佛不会衰竭。

在那声音经过一次戛然而止时,章意放下鼠标,转过看着两个祸首道:“夜深了,还不回去睡觉?”

章承杨摆摆手:“等等,马上就结束了。”

章意眉头紧锁:“回自己房间看。”

“不行,正看到关键的地方!哥你也一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以后总要实践的,先长长见识。”章承杨这话一撂地,章意还没反应,木鱼仔先跳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兄弟两人一眼,匆匆跑开。

章意揉揉眉心:“立刻给我消失。”

平板电脑里再一次传来旖旎绮丽的声响,章意只觉全身血液倒流,脑袋越发昏沉。他看也不看章承杨,捡起平板往他怀里一扔,把人推出门去。

章承杨不甘心,腆着脸说:“哥,别不好意思,这有什么的?每回叫你你都不一起,看人家小木鱼仔,才十八岁就已经是男子汉了……你都快奔三的人,是时候普及下生活常识了。要是不好意思,我就把平板留这儿,你自己看。”

说完不等章意拒绝,他顺着门缝直接往床上一扔。

“爷爷那儿我给你打马虎眼,你别担心,传家宝这事儿就算翻篇了,没人知道,我今儿个就把店里的监控销毁了!”

好一会儿,院子里重新恢复寂静。

章意盯着那烫手山芋似的平板电脑,心里砰砰的跳个不停。他不断回想晚上大家看他的眼神,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这么多年克己复礼谨守的规矩,练就的稳重,仿佛一夕之间全都丢到黄浦江里喂了鱼。

他将门栓好,重新坐回电脑面前,被闪烁的白光一照,清澈透明的瞳孔里浮现几许的笑意。像那起伏的江水,又似那连绵的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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