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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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段时间,江清晨确实跟师父往来甚密,也经常通电话,不过聊的大多是工作上的事。可真要说两人清清白白,他也没有把握,毕竟章意内敛,有什么大多藏在心里,不会同他们提起。

他想了想,又看向徐皎:“就这么淡了,你会后悔吗?”

徐皎微微一笑:“先吃饭吧。”

他说了半天,看她始终反应平平,识趣地闭了嘴。回到守意后,免不了被老严一通狂轰乱炸,他飞快地躲进屋里,从床底下抽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

盒子里是一双粉白色、毛茸茸的兔耳朵手套。

他盯着那手套眼睛一眨不眨,看了一会儿,他猛一起身,将手套连着盒子一股脑地塞进衣柜最深处,夹在被子中间不见踪影,这才松了口气,往床上一摔。

老严扯着嗓子骂了几句,声音渐渐小下去,猫在墙头对刘长宁说:“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刘长宁已经气到淡定。

老大魂不守舍,老二离家出走,再加上个小的灰心丧气,老的还睁眼瞎,看样子守意要完犊子。他撩起袖子,高喝一句: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

老严眨眨眼:“什么意思?”

刘长宁道:“是时候该我出马了。”

可饶是如此,刘长宁也没把徐皎请回来。旁观者说得再多,也没当事人一个明确的表态有用,可这当事人白天一丝不苟,晚上就不见踪影。

说是瞎忙活,倒也不尽如此,章意确实算摊上一不小的麻烦。

杨路倒卖古董表这个事,他先前已经提醒过他,后来有人再把西城的表倒手到老城来,他顾念往日的情义,私下又提醒过杨路两回。杨路没有听,被人举报到钟表协会。一层层审查下来,杨路吃了个大亏,连带着整个西城区都遭了秧。

就在徐皎生日第二天,杨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蒙头揍了一顿,伤得不轻。不想因为这个事再惹章老爷子生气,也不想闹得大家都不安心,章意没有声张,到处奔走托人把事儿摆平了。

杨路出院那天,难得艳阳四射。稍不留神已经又是一年盛夏的尾巴,他感慨时光易逝的同时,也生出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来。

见章意似要旧事重提,他忙摆摆手,跟他约定好制表人大赛见,就又一头扎进西城区的深水里。

章意莫可奈何,上门找了两回都吃了闭门羹,碰巧遇见钟表协会的监察理事和江清晨一起吃饭,才知道原来杨路能顺利迈过这道坎,里面有她的人情。

等到饭局散去,江清晨推拒了席间众人的好意,坚持独自一人回家。临到门口,遭着冷风一吹,往后趔趄了两步,忽的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抬头一看,整晚应酬的疲惫顷刻间烟消云散,她笑出朵花来。

她喝了不少酒,沿着江边走了一路,人才渐渐清醒。说起人情这回事,章意不知道欠了她几回,自觉已经还不清了。

江清晨一手撩起发丝,一面回眸看他,口吻间是几分熟稔,又带几分暧昧:“既然还不清,就不要还了,反正今后要在一起……”

她故意顿了顿,观察他的反应,那男人果然对爱情这东西没什么敏锐的嗅觉,只是稍作疑虑,听她找补说“一起做事业”后便淡然一笑,承诺会以新品牌的名义参加制表人大赛。

她酒虫上脑,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赛就在年末,现在开始准备还来得及吗?”

“创新杯制表人大赛通常每两年举办一次,我已经回国三年了。”第一次没能参加,这一次虽然在意料之外,但却在长远计划的情理之中。盘旋着的念头久未能落地,手难免会痒,也怕生疏,因此他一有空暇就在房间里动手操作,偶尔还会画画设计图纸。

“已经有个雏形的半成品,再打磨打磨,年底之前应该可以完成,拿去参赛的话,大致能博个好彩头吧?”

“只是好彩头?”

“夸大的话我不敢说。”

江清晨面上一喜,带着丝埋汰的意味:“真谦虚。”

她知道他是有准备的人,不打没有胜算的仗。创新杯制表人大赛也好,一起合作成立新品牌也好,她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相信他。也许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让自己成为刘备,就看他要不要成为孔明,也将信任交付给她。

章意侧目看向她,江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可她依旧光彩照人。没有酒气,没有故作的优雅,只是这么双手撑在栏杆上,一种内在的自华发散出来。

他笑着问:“我想要的答案?”

江清晨说:“忽然不想告诉你了。”

“为什么?”

为了替他找到答案,她特地翻出了当年的采访。十年以前,为了能让飞秋仪登上瑞士钟表展,吸引全球目光,许老先生可以说是倾尽身家。如果不是后来得到资助,他没有可能连续三年在瑞士展出作品,继而成为AHCI的正式会员,因此在当时的报导里,他是有许多遗憾的。

止步于候补,绝不是一个钟表人的终极目标,他将不甘都投注在作品中,令飞秋仪大放华彩的同时,也希冀于得到社会更多的关注,更渴望得到国内企业家的支持。

可在缺失的一页报导中,他却没有渲染自己的成就,而是讲述了一个平凡制表人的日常生活,朴素且珍贵。很多时候,透过那一页薄薄的纸,她都可以看到章意的影子。

他在夕阳的光影下埋头擦拭零件的侧颜,与客人轻声交谈时的严谨平和的目光,在回廊上摸着怀表一步步丈量光阴时宁静的笑意,晨钟暮鼓守护着的情义和一生至死不移的心志,这些都让她更加坚定自己的心意。

虽未朝夕相处,但已一往情深。

可她却说不出来,为什么不想给他那个答案。犹豫的时候,她拨了下发痒的眼睫,朝他说道:“毕竟是合伙人,想给自己保留一点筹码。”

在未来某个时刻,或许当你摇摆不定的时候,我可以当作武器的筹码。

章意微一挑眉,未置可否。

“其实真心话是,如果你想通过那个答案坚定决心的话,好像已经没有必要了。章意,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章意笑了笑。

倒不是真的需要那个答案来达到什么,只是年纪小的时候,对“答案”这种东西都有些执念,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一页究竟缺失了什么,是心理上的一种空缺,补不上也没什么,只是想起的时候,还是难免有所动容罢了。

“既然觉得我不需要,拿作筹码好像也没什么份量?”

“那可不一定,看准时机出鞘,钝刀也能变作利刃。”

“你有什么担心或是顾虑吗?”

江清晨摇摇头:“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还活在自己的理想世界里,用不切实际的幻想描摹着金戈的蓝图,那是我离失败最近的时候。现在嘛,因为有你在,反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再不济就是真的失败一次。”

章意凝视着她,心口氤氲着一团云雾。她的信任也好,人情也好,总是让他有诸多愧疚,总怕承不起这份重量。嘴上说着是玩笑话,可神色间透露的意思,好像又不只是玩笑。

不知不觉间,他们好似不只立场发生了改变,有别的什么也正在改变着。他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判断:“你放心,既然答应你会做好新品牌,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江清晨直起身子,朝他走了过来。两人的手皆搭在栏杆上,离得近了,隐约有熟悉的气息在交互传递。她身上是偏中性的香水味,不浓烈,留香却久,干爽之间带着一点烟熏过的木香韵味,伴着江风萦绕在周围。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可别误解我了。我相信你,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

“就因为我想留个筹码,你觉得我不放心你?章意,你忘了吗?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除了合作的关系,我们也可以是别的一些关系。”

她着重咬字“别的一些关系”,目光直接而大胆,赤裸裸暗示着什么。

他的目光微沉几分。

不等章意开口,江清晨转移话题道:“想好新品牌的名字了吗?”

他难得卖了个关子:“等过两日店里都收拾好,你带着团队一起去看就知道了。”

“有惊喜吗?”

“我也不清楚,但应该不差。”他唇间抿起一丝笑意。

江清晨就喜欢他这股子含而不露的沉稳自信,扬眉笑了。忽而想到什么,她状似不经意道:“梵刻的张美丽近来时常向我打听新品上市的动向,我想她们应该有捆绑营销的意思,毕竟新品代言人是小七,多少可以蹭点热度。他家的珠宝倒是通过了工厂的质检,成色品质都不错。最主要新品上市时间不定,徐皎不比小七有的是广告代言,还得倚靠这支广告来提升知名度,如果梵刻和金戈能达成深入合作,她今后的路应该能走得顺畅些。她是你朋友,你怎么看?”

章意凭栏望着江面,浮光掠影,浪涛起伏,风骤然大了,却挥不去他心口的那团雾。他语速有些慢:“市场营销这一块我不太懂,你自己做决定。”

“好。”

“只不过……”

“嗯?”

见他停住了,她才要扬起的嘴角又垂下去。自那晚分别后,一连多日未能见到他,留了心打探才知道西城最近的风波,处心积虑做了筏子向他靠近,不能说毫无心机,可也只是想免他困扰,让他舒意好过一些,别的没有多想,毕竟这对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想要俘获一个男人的心,这点甜头怎么够吃?她心里门清,每每做这些事时不觉得有什么,偶尔还有点自得其乐,反倒孔佑拈酸吃醋地骂她重色,一番良苦用心都用到了外人身上。

说是外人也没错,到底心里没谱,不然总要据理力争一番。照理说杨路出事,章意分身乏术,一时间抽不开身就算了,可徐皎一个还没开学的大学生能有什么好忙活的?偏孔佑联系了几次,都被她委婉拒绝,看着口吻跟平时没什么差别,就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怎么样了。

而今借酒兴头,她有心试探,可临到章意真要表态了,她又有点退缩,目光转向一旁。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说:“谢谢。”

她立即转头看过去,那眉目还是如往常一样的平静,山水之间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情绪。

江清晨倒有点哭笑不得。

她平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眼下话到了嘴边,分明想问个究竟,又怕把自己后路堵死,无端扭捏起来。章意挡着风口,心思游移不定,有些旁骛,但还是问道:“有话想说?”

“替徐皎跟我说谢,就太见外了。”江清晨直言道,“我同她见过几次,她那个经纪人不是省油的灯,亏得她心志坚定,才没被带到阴沟里。而且她作为手模特确实很出色,我欣赏她,也将她看作朋友。”

她啰里啰嗦地解释了一番,说完才觉舌苔苦涩,笑意减了几分。

章意说:“我知道,只是很多事都要多谢你。”

“只有感谢吗?”她不依不饶,“那你对徐皎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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