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碧海灵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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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的身子极为柔软,高速的旋转中,身子被扯得又细又长,那两只大耳朵也缠卷在一起,形成锐长的尖锥形,但它们带起的尖啸声却极为好听,一前一后,一递一唤的,仿佛是江上苗歌,悠扬而婉转。

就在这悠扬的乐章中,死亡的音符骤然而至。

辛铁石却不怎么害怕,因为有风。

有风就有力,他此时对御风诀已有相当的了解,虽然对抗灵均等人还大有不足,但自保已绰绰有余。他的身形就顺着灵犀蛊袭來之势,身子陡然一退,右手划了个半圈,将猛恶的风力全都容纳在掌中,御风诀一个吞吐,已然化成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真气,辛铁石聚指弹了出去。

他并沒有施展青阳剑的剑火,因为真正的杀着,是不能过早暴露的。谁知道碧海玄天蛊的身边有沒有什么猛恶的守卫?

指风迅捷,倏然弹到了一块枯枝上,那枯枝顿被激起,向灵犀蛊射了过去。那灵犀蛊恍如不觉,两只宽大的耳朵倏然张开,登时身形在空中顿住。当两耳再度闭合时,它的身躯已经翻转过來,依旧向辛铁石猛刺而來。枯枝才撞到它身上,就被震得粉碎。

辛铁石心沉了沉,他已看到,那枯枝不是被震断,而是被震成了碎末,比用石磨研磨还要碎的粉末。这是何等的修为?

辛铁石急忙躲闪,突然之间,他眼前仿佛突然闪过了一道华光,跟着暄腾的乐音忽然奋腾而出!

那只灵犀蛊的双耳倏然大张开來,辛铁石这才看出,原來他刚才看到的那只大耳朵,还并不是灵犀蛊耳朵的全貌,那只是耳朵的一部分而已。

它的耳朵是一种极为薄的薄膜,平时这薄膜皱在一起,叠成好几层,饶是如此,张开时仍然极为阔大,跟它的身形绝不相称。此时灵犀蛊一击不动,动了杀心,劲力一鼓,那双耳薄膜倏然完全张了开來!

立时,虚悬在半空中的月亮陡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七彩的月华。

那不是月华,而是月亮的光透过灵犀蛊的耳膜后,所衍射出來的极彩之辉。灵犀蛊的耳膜一旦完全展开,竟然长几足尺,薄到几乎透明,上面血脉隐隐透出,被月色映照,立时便反射出七彩的光华來,艳丽得宛如一蓬急绽而开的血莲。

而它口中喷薄而出的乐音一般的啸声更加纷繁,也更加悦耳,一线啸音直上,又宛如烟火一般,泛音跳转,纷纷挥洒而下,这一切,全都组成一幕妖异的炼狱之舞,风声四起,宇宙混茫,向辛铁石包了下來。

辛铁石立时心神大震,他情知不好,脚尖踩地,运起全部聚敛的风力,向后急退而去。但他已來不及!

灵犀蛊深红的眼睛猛地大睁而开,它的眼角忽然溅射出了一滴血。

这滴血宛如一柄利刀,向辛铁石破空袭了过來。这一刀,斩碎了山崖上无情的狂风!

辛铁石大惊,再也顾不得隐藏实力,青阳剑一声啸响,向那滴血劈了过去!他知道苗疆有种毒虫善于滴血杀人,中者必死。

灵犀蛊想必也是如此。

剑势飞夺,一剑将毒血击碎,但辛铁石來不及高兴,因为那滴血赫然分成无数细微的血芒,铺天盖地向他散了下來。

血落如雨!

辛铁石心中惊怖之极,灵犀蛊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锐啸,似乎知道他必难逃脱自己的毒手!但它的锐啸才到一半,却突然断绝,它宛如魔翼垂天的巨耳,也忽然光彩敛黯,陡然摔了下來。

毒血之雨还未降临到辛铁石的身上,就宛如失去了凭依一般,忽然散去。辛铁石惊魂始定,就见那灵犀蛊又是一声怒啸,叠音锐响声中,飞一般向他背后射了过去!

辛铁石讶然回视,就见灵犀蛊已窜射到了璇儿身前,它巨大的耳翼招展,就宛如一只七彩的蝴蝶,但蝶翼间放逸出的,却尽皆是死亡的恐怖气息。

奇怪的是,璇儿竟然一点都不害怕,相反,她笑盈盈地看着灵犀蛊,仿佛它只是一只漂亮的蝴蝶一般。

灵犀蛊半空中身子一拧,那阔长的双耳倏然收缩起來,随着一拧之势,身子急速旋转,顷刻间变成一只细长的七彩之锥,向着璇儿飞戮而下!

辛铁石大惊,顾不得细想,身子一引山崖上狂肆的风力,已然窜到了半空中,一剑向灵犀蛊刺了下去!

但那灵犀蛊行动何等迅捷?辛铁石剑势才展,剑意还未透出來,它就一头扎到了璇儿身上。

奇怪的是,璇儿笑容一点不减,灵犀蛊反而撕裂出一声惊怖的尖啸,匆忙而狼狈万分地向后窜跌而出。一片血红随着它的身子溅洒而开。

这片刻工夫,它竟然就伤在了璇儿的手下!

辛铁石又惊又喜,急忙住剑落下。

璇儿笑晏晏道:“再來刺啊,我倒很想看看,是你的头厉害,还是这身天荆软甲厉害?”

辛铁石这才注意到,她的衣裳早就破出了一个个的小洞,从洞中探出的,是点点葱绿,似乎是荆棘的刺。就算是有这些刺护着她,但灵犀蛊一撞之力何等强猛?看來这天荆软甲不但能够刺敌,还能够卸去來力,当真是护身之宝。

那天荆软甲显然力不止此,灵犀蛊伤处流血如注,点点在崖顶的风中淡开,犹如一朵朵的妖红之莲。它嘶声烈啸着,宛如声声杜宇,浮沉在璇儿的面前,不敢再去攻击,却也不离开。

璇儿笑道:“你还比较聪明,但你的伙伴运气就沒那么好了,它不小心撞中了我背上镶的九天十地大绝灭戮魔针。”

她伸出手去,另一只灵犀蛊气息奄奄地躺在她的手上,两只巨耳有气无力地垂着,双眼如闭不闭,看來只有轮回的光辉才能温暖它了。

空中的灵犀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震啸,宛如黄锺大吕,它的耳翼剧烈抖动着,瞬间充血,变成了一片血红!

璇儿叹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你不能怪我,谁叫天欲老魔用这针打我呢?可惜他也不知道我身上穿了天荆软甲,被戮魔针反弹回去,反而送了自己的性命。而另一根戮魔针就留在了甲上,你这个伙伴來得又太快,我还沒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它就尖叫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那只灵犀蛊一声接一声地悲啸着,突然身子一耸,向璇儿飞了过去。

辛铁石大惊:“孽畜,你还想伤人!”一剑砍了过去。

哪知那只灵犀蛊却轻轻巧巧地落到了璇儿的掌中,身子挨擦着垂死的灵犀蛊,仰起小小的头颅來,对着璇儿不住地叫着,声音凄厉无比,似是哀求,又似是诉说。

璇儿道:“你想要我给它解药么?可我沒有啊!九天十地大绝灭戮魔针乃是天下最凶最毒的暗器,无药可解,否则又怎么可能伤得了你们?”

那灵犀蛊仿佛不相信,仍然极为凄厉但又哀伤求乞地向璇儿悲啸。它们的声音本就如簧乐,动听之极,此时凄楚伤感,更是婉转缠绵,辛铁石的心都快碎了。

璇儿也怔怔地垂下泪來:“我……我沒有办法啊,你等等,我找找看看!”她将背后的大背囊扯下來,打开一件件找着。那灵犀蛊在将死伙伴的伤口处闻了闻,忽然迅捷地钻到了背囊中,不一会子,叼着一大块东西钻了出來。

辛铁石更是一惊,那物通体玉雪之极,仿佛是一整块透明的白玉雕琢而成的,大约有巴掌大小,在一小块白茎上,层层叠叠地生着七片雪叶,中间开着一朵寸许大的玉花。那花恰好也生了七片花瓣,中间粉嘟嘟地颤着七丝花蕊。

七叶七花七蕊,圣湖雪莲。

传说此花乃是大神湿婆与妻子雪山女神成婚之日,女神在圣湖波旁马错中沐浴后,起身向岗仁波吉峰顶湿婆的神宫中走去时,身上滴下的水滴所形成的。一花一叶,是一滴水形成,七叶七花,则只有从雪山女神心口滴落、蕴涵了女神神力的七滴水才能孕就,据说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凿圣湖雪莲一叶服之,则立即痊愈。

这灵犀蛊当真是有眼光,只是如此天材地宝,璇儿可舍得?

辛铁石看了璇儿一眼,她只是微笑着看着灵犀蛊,却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沒有。

那灵犀蛊衔了圣湖雪莲,立即飞速地爬向它的伙伴,将雪莲的蕊凑到了它的嘴边。那蕊才沾了灵犀蛊呼出的热气,立即化作七滴玉露,滴进了它的鼻中,随着呼吸沁了进去。它被戮魔针伤着之处本一片漆黑如夜,此时,这夜色渐渐淡开,流出了漆黑的血汁。

先前那只灵犀蛊一声欢啸,它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紧紧将另一只灵犀蛊抱住,两只蛊仿佛是两股绞在一起的丝绦,身子严丝合缝地缠在一起。

圣湖雪莲就夹在它们的嘴中,未伤的那只灵犀蛊口中不住吸吐着,将雪莲化成的玉液度到了另一只的口中,于是,它的胸口渐渐鼓息而起,未伤的灵犀蛊口中宛如琴声淙淙,大做欢愉之声。

片刻之后,嗒的一声轻响,戮魔针从伤的那只灵犀蛊体内弹出,它发出一声沙哑的鼓音,黯淡的眸子倏然张开,欢愉地跟先前那只灵犀蛊互舔舐起來。

先前那只灵犀蛊呀呀叫了几声,确信它已苏好,身子慢慢松开,领着它向璇儿走了过去。另一只灵犀蛊有些不情愿,被那只灵犀蛊叫了几声后,才跟了上來。

双蛊挨近了璇儿的身边,发出几声婴儿般的呀呀叫声,顺着璇儿的衣服爬了上去,一边一个,蹲在璇儿的肩头上,闭目养起神來。这等天生灵物外甲极为坚韧,只要不是猛力碰撞,天荆软甲的刺就再也伤不了它们。

璇儿大喜,轻轻地、试探着抚摸着它们那坚硬的外壳,两只灵犀蛊发出悦耳的琴音,似乎很喜欢璇儿的抚摸,将它们脖子底下皱皱的皮肤露出來,让她给它们搔痒。一会就跟璇儿非常熟了,却看得辛铁石心惊胆颤。

璇儿言笑晏晏,看着两只灵蛊,心中极为欢喜,更是看的辛铁石一呆。他突然想起來他们來的目的,双目转向那团已淡了很多的黑雾。

黑雾中间是一柄漆黑的伞,伞下面是一团扭曲的黑影,无时无刻不在颤抖着,辛铁石盯着它,它也盯着辛铁石。它的眸子是深灰色的,泛着幽秘的光芒,不停闪烁着,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辛铁石道:“璇儿,那戮魔针还有沒有?”

戮魔针既然能够伤得了灵犀蛊,说不定对这神秘之极的碧海玄天蛊也极有效,只要不给它圣湖雪莲,等它一死,就可以解救灵均他们了。想到这里,辛铁石不由得一震,他们在此时缠斗已久,灵均四人会不会已被那些怪异的蛊物杀死了呢?

他急忙望向下面,却见君天烈等人跌坐地上,四只蛊物依旧张牙舞爪地浮游空中,却并沒有向他们继续攻击。这情形实在有些诡异而幸运,但辛铁石知道,这种幸运不会持续太久的,所以他要尽快将碧海玄天蛊解决掉!

璇儿摇了摇头,道:“只有那么一枚了,本來那就是天欲老魔留在软甲上的,我想要还沒有呢!”

辛铁石心中微微失望,碧海玄天蛊却发出了一声尖锐而短促的啸叫。趴在璇儿肩头的灵犀蛊倏然张开四目,对望了一眼,然后缓缓闭上眼睛,任由碧海玄天蛊怎么呼叫,却也不答应。

辛铁石很明显地觉得那灵犀蛊爱莫能助地叹了口气。

这蛊虫竟然能叹气?想想都会觉得荒诞得好笑。

那碧海玄天蛊又叫了几声,慢慢住口,它的身子蠕动着,崖顶那团黑雾也在缓缓移动。那黑雾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崖顶风势那么大,却也不能将它吹散。

但它并沒有别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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