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哪个是你
“你说得对。我要扶植这家公司，具体怎么扶植，你出个计划书给我。”张景耀道，无奈自己只是个高中生，虽然披了范海辛的壳，但范海辛也不具备相关专业知识，专业的人交给专业来做。
庄恺之立时有受了重视之感，郑重道，“我一定做一份详尽的计划书给你。”
张景耀看着目录，指了指上面的一个人，“这個王大千……是怎么回事？”
“他是跑冷链运输的，成立了一家大千公司，资质，实力都是最好的，我原本以为你会看上他。”庄恺之说到后面，声音小了点，“他们出的钱也最多！200万。”
“赚钱嘛，不寒碜。”张景耀模仿着从网络上学来的梗词，道，“那冷链运输业务就给他们吧，200万，这个报价挺合适的。”
“200万……那是他们对驳进出主业务的报价，冷链运输原本只有50万……”庄恺之说着，看范海辛的表情，又立即道，“不过是了，200万给他们冷链运输业务，毕竟除了我们这里，其他港区难道还有他这家公司的跻身之地？就隔壁港区青帮所出售的主营运输业务，没有600万拿不下来，还要加提成分红。而冷链运输，抱歉，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有别家长期和帮派合作的公司，王大千想要拗一个份额，这点钱可不够，还会把人给得罪了！”
庄恺之冷声道，“我看200万合适！”
张景耀点点头，又和庄恺之敲定了一下他们龙魁帮目前在横水港所控制的业务对外的投标费用，折算下来，大概能够拿到600万。
给帮派总部300万，剩下的钱还要承担运营成本，毕竟龙魁帮还要养许多装卸货工人，这笔外包业务的收入，也只能让龙魁帮在横水港运转十个月。
张景耀搞不明白，自己怎么着就开始操心起一个分部的运营来了。明明他可以直接甩手就走了，凭借化身的能力，保管谁也抓不住他。
然而眼下，面对自己父亲“景腾物流”那几个字，他觉得要不然还是在这个帮派多待一阵时间好了。
一方面帮自家老爸的公司铺铺路，二来借助帮派还能搞到钱。总好过自己弄化身去应聘便利店员的工作好，如果那样，他估计化身的执念会和自己争夺这具身躯的控制权吧。
没办法，他就一高中生，提格局什么的都还太早，就没啥实际的格局。但是他化身范海辛，就不太一样，体内总有一股力量，在把自己往偏的方向带。
譬如遇上敌人，那个声音就会告诉自己，杀了他们，全杀了。你有力量，释放你的力量。
亦或者遇上搞钱的事情，就有一股贪婪的欲望，全都要。
张景耀不确定这究竟是化身原本残留的意念，还是因为一个面具，而放大了他内心的阴暗。
化身能带来的能力确实非同寻常，就好比今时遇上的那个海盗七王之一的桑兰，旁人对其谈之色变，而且综合各洲上亿的悬赏，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是极其棘手和可怕的人物。但化身的张景耀看来，桑兰确实很危险，她的气场很强大，深不可测。但同样的，他所化身的范海辛，也一样的深不可测。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潜意识会告诉他，面对桑兰，问题不大。
而原本看着桑兰和防害局的那位李钧益对峙，按道理来讲，如果正在调查范海辛的李钧益死在这里，那么针对他的线索可能就到此为止，防害局可能全身心扑在眼前这件事上面，范海辛的身份暴露危险就将持续降低。
但却又不知为什么，兴许是宋丘和李钧益请他在那个德育高中林荫斑驳的树下吃的雪糕，还是李钧益给他留下的微讯联系方式，都让他觉得，对方就是活生生他所认识的人，他没法在生出“他要不然死在这里更好！”的念头后，还放任这一切的发生。
张景耀也不知道救下了李钧益，以后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但他很清楚，他不能听从化身的另一个声音，如果他真的听从了那个声音，那化身后的张景耀就可能再也不是他自己了。
这样说不定有朝一日，连他本身都会受到威胁。
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作为界定自己存在的？是这一身皮囊吗？那自己接管了身体和意识的范海辛，还是范海辛吗？换句话来说，如果被范海辛影响了，同化了的张景耀，从本体上醒过来的时候，还是曾经的张景耀吗？
也许这根本是说不清的问题，就像是十年前的伱和十年后的你可能信仰着截然不同的事物，喜欢着绝不相同的人，唾弃着曾经所坚定的理想，蹉跎着曾经不甘时不我待的岁月。
那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亦或者，哪个才是你想成为的自己？
……
把帮派运营的事情都抛给庄恺之，张景耀起身，出了客舱，走到驾驶室，乔八正在操舵。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操舵的，这艘船是自动驾驶，根据罗盘导航可以自己返回码头，乔八只是在这里坐着，因为庄恺之和张景耀在讨论账目的问题，乔八就不便参与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才是老大最信任的人，但最信任的人也不代表着时时刻刻都要跟着，了解老大的一切动向。
乔八在哼唱一首歌。
“如果痴痴的等某日，终于可等到一生中最爱……
每天要孤单看海，宁愿一生都不说话，都不想讲假说话欺骗你……
如痴，如醉，还盼你懂珍惜自己，有天即使分离我都想你……”
别说还挺好听。
乔八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范海辛，不好意思的挠头。
“唱的挺好。”张景耀点头。
乔八道，“没事就喜欢去KTV哼一下歌，以前大学的时候，我得过校园十佳歌手！”
张景耀望向乔八，“你上过大学？那怎么加入龙魁帮？”
和庄恺之有一手一样，龙魁帮在衡水港这里的也都是不易被发现的人才，乔八精通骇客技术，爆破以及掌握很多一些工程技能，无声无息探听庄恺之手机，搜索他的网络个人账户和邮箱资料，他都信手拈来，这都是他展露出来的能力，这本就不是一个混混可以掌握的知识技能。
现在听他居然上过大学，理所当然的同时也让人疑惑，按理说乔八这样的人，怎么会选择屈居一个帮派。每天过着争斗的生活，朝不保夕，如果是念了大学出来，他这一身技能，更应该去互联网科技公司，甚至可能已经是别人眼里的金领成功人士了。
乔八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给眼前的老大说自己的情况，但面前无所不能的范老大既然问了，他就必须如实相告，“我父母在大学那年出了车祸，留下一个重伤的弟弟，我要照顾他，所以那时候的我，很需要钱。”
“出来打工？”
“不是……我用理工大学所学的技能，搞了一些网络id幻影卡售卖，那时候很多人需要这东西，规避无所不在的大数据对个人隐私的窥探和盗用……但恰恰那时候有通缉犯用了我的幻影卡隐藏了身份，回溯起来，我就摊上事了。
理工大学开除了我，甚至没有走通报，因为他们觉得这是个丑闻。但我的信息已经在政府档案中留了底，又没有理工大的文凭，哪里都不会要我……只有龙魁帮，我还能在衡水港干点活……”
乔八说得很平静。但张景耀能够感受到这里面承担的重量。
“刚刚的歌很伤感。”
“以前有个女友，那时候就分了手。”
“你现在还需要钱吗？”
乔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和弟弟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所以我现在不需要救命的钱。但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了，我想攒一笔大钱，让我弟弟读好书，再给他买一栋房子，娶个妻子，能给去世的父母有个交代，我可能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张景耀站在船头，有潮湿的海风撞面。
他真的叫乔八吗？未必吧。
原来有的人人生的起点。
只是不幸者终其一生才能打下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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