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姑姑的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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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侄儿病已的事后,他们在长安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准备回山。一早,出了南门,向西南方向走去。

“姑姑,你怎么了?”刘畅发觉姑姑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有些失魂。

“三儿,我就是想念你祖父,想进宫看看。这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刘玲眼圈发红,声音哽咽。

本来这一行的目的是祭拜一下奶奶和哥哥,父亲刘据和其他人的墓地,刘畅也不知道,无法祭拜,也没打算进皇宫,毕竟皇宫的守卫森严,也不想在皇宫里弄出太大的动静,关键还是刘畅对当皇帝的爷爷没啥感情,懂事后的经历又使他在心里生出一丝的怨恨。

同时,对于姑姑和自己爷爷的感情也不太了解,毕竟当时自己的年龄尚小。看姑姑现在的样子,也心里不忍,不想姑姑以后留下什么遗憾,听到姑姑这么说,便停下脚步。

“姑姑想去看看就去吧,我就不去了,我不想回那冷冰冰的地方。”

得到刘畅的首肯,刘玲的心情立马好了起来。

“你在前面找个地方等我,我去看一眼就回,很快的”年逾五旬的姑姑,这时倒像一个青春少女,满脸的青春活力,笑逐颜开。看姑姑脚步轻快的背影离去,刘畅转身按原来的路线慢慢的走,这里是上林苑,皇上年轻的时候经常在这狩猎,建有很多的亭台楼阁,现在,皇帝老了,基本没有狩猎活动,很多馆舍都闲置了,找个休息的地方不难。

不到半个时辰,刘玲就匆匆赶回。刘畅才知道,皇帝已经于一日前去了五祚宫。五祚宫是刘彻的离宫,位于离长安百里以外的周至。环境优美,景色宜人,晚年的刘畅经常流连于此,因为宫中有五颗柞树而得名。

姑侄俩只得又返回长安城,找了一家驿站,租了一辆驷马车赶往周至。当他们赶到周至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离宫是皇帝的临时住所,并不是宫殿群,是一处单独的宫殿,虽有驰道与长安连接,五祚宫周围却没有集市和居民,环境优雅却冷清。

由于皇帝入住,周围的警戒明显加强了,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刘玲打开使者戒的隐身光幕,使自身周围一尺的范围不再有光线反射,跟随换岗士兵的后面进入离宫,同样,刘畅没进去,而是在距离一里找了个隐蔽处。当然,这里也是警戒范围,对刘畅来说,形同虚设。

五祚宫,在烛光下,一样熟悉的宫殿,一样熟悉的道路,一切都很熟悉。自己以前经常跟随父母来,是父亲的离宫,也就是自己的离宫。来到父亲的寝宫,宫殿内烛光高举,灯火通明,正门是关闭的,只有一个侧门打开。宫女、太监、太医进进出出,一片慌乱,却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走路都是蹑手蹑脚。

原来,刘彻来的时候,可能是旅途劳顿,加上岁数大了和天气寒冷的原因,突然病倒了,神志不清,高烧不退。

刘玲站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身形消瘦的父亲,这个男人当初如何的器宇轩昂,如何的意义风发,如何得不可一世,放马漠北,封狼居胥,气吞万里如虎。

如今这个衰老的身躯再也支撑承载那颗狂躁的心脏,轰然倒塌了。那颗心脏现在连控制自己的身躯都成妄想,更别说跨马挥刀了,这就是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不由悲从心起,父亲的强壮到衰老好像是一眨眼的时间。父亲这一生想得到太多的东西,想彻底消灭外患,想长生不死。想用牺牲民生消除外患,结果却是民不聊生而匈奴依旧在大漠纵横;想抛却亲情换来长生,结果依然是亲人逝去,自己现在却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垂垂老矣,周围都是人,却没有一个亲人。世界就这样充满无奈,你想得到些什么就不得不失去些什么,最后想得到的没有得到,失去的却永远失去。

夜深了,周围的人也都退出去了,四周的火烛也大部分熄灭了,正殿一下子暗了下来。在皇帝的病榻前,还有一女子独自跪坐,刘玲却认得此人,正是婕妤勾弋夫人。

刘彻巡狩,路过河间国时,观天相、占卜吉凶的“望气者”对汉武帝说此地有奇女,汉武帝立即下诏派人寻找。果然如望气者所言,一会儿的工夫,随行官员就找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据说此女天生双手握成拳状,虽年已十多岁,但依然不能伸开。

汉武帝唤此女过来,见其双手果真是紧握拳状,汉武帝伸出双手将这女子手轻轻一掰,少女的手便被分开,在手掌心里还紧紧地握着一只小玉钩。随后,汉武帝命人将此女扶入随行的轺车,将其带回皇宫,由此而得到汉武帝的宠爱,号称拳夫人,亦称勾弋夫人,此女便是赵氏。

想到这里,刘玲不进露出轻松的微笑,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只要把毛捋顺了,未尝不是一只猫。如此小把戏,便是孩童都不能骗过,何尝骗一个大人,而且这个大人还是英明神武的皇帝本人呢?一个愿意骗,一个愿意被骗罢了。

不信,你找一个麻脸大妈试一试,屎都给你打出来,拳头打不开是不是?剁了喂狗!就在刘玲回忆往事的时候,皇帝似乎醒了,嘴唇微动,与赵氏在说着什么。赵婕妤也露出兴奋、震惊的表情,可还没等这个表情退去,刘彻突然支起半个身子,而勾弋夫人趴在地上磕头不已,痛哭连连,不停地求饶。

“你不愿陪朕!?”愤怒让衰弱的老皇帝两眼喷出怒火,甚至支起半边身体,怒视趴在榻边拼命磕头的女人。

“皇上皇上,绕了我吧,我才二十四岁啊,我不想死啊。绕了我吧,皇上!”勾弋哭嚎着,哀求着。

“来人,婕妤忤逆朕意。打入掖庭狱,赐死。”这是刘彻的声音。

刘玲还没反应过来,就进来俩太监,将口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的钩弋夫人架了出去。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当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消失不见的时候,皇帝的身子又躺下去,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个空挡,整个寝殿空无一人。刘玲缓缓走近床榻,注视着榻上那个她称呼为父亲的人,他还是那样的冷血、还是那样的无情、还是那样的威势凛凛、还是那样得不可侵犯。

“父亲,你这是何苦呢?”刘玲也显出真容,泪水成河,同样跪坐在刚才赵婕妤跪坐的地方。

“谁?谁在喊朕?谁在喊我?”似乎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刘彻马上就睁开了眼睛,四处观看。刘玲马上隐去身形。可他还是看见刘玲慢慢隐去的身影。

“琳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的琳儿,我的长公主?你在哪?”亲情匮乏的刘彻,终于在亲人的召唤下,褪下了一切的威仪,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更像一个慈祥的老者,一个无助的父亲。甚至翻身爬下床榻,妄图去抓住那个已经消失的身影。

刘玲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模糊的视线中,那个被急忙跑过来的太监扶起的瘦弱身影,可两只眼睛依旧在四处寻找,两只干搜的手向前搜索的试探:“我的女儿,我的长公主,为父看见你了,你出来呀!出来看看我。”几次三番,刘玲忍不住想要出来相见,这是自己的生身之父,这是给与自己万千宠爱的父亲,他现在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次见面就是永别。

最后,还是理智战胜情感,小三说的对,见了面又能如何,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结局。相反,她一旦现身,反而会给大局带来变数,一则,基地的规则不允许,二则,她会打乱父亲的一切安排,会给朝廷带来动荡,因为她不仅是皇家的人,还是卫家的人,还是曹家的人。

刘玲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父亲”二字脱口而出。这就是天家的无奈,在利益面前,一切都得割舍,包括亲情、爱情。

忍受如刀搅般的心痛,她还是慢慢的向门边移去。那边还有一个可怜人,自己没遇到就没遇到了,既然自己遇到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这是一只因崇拜英雄而一头撞进老虎嘴的小白兔。

掖庭她知道,是后宫嫔妃居住的地方,掖庭狱他也知道,那是关押犯错嫔妃和宫女的地方,五祚宫不像长安皇宫那么大,不消一刻,刘玲便找到了关押赵婕妤的地方。

掖庭狱虽然叫狱,却不是真正的监狱,而是一个普通的房间,在这里主要是禁足之所。随着皇帝的年岁逐渐增大,和这次到离宫的安排比较匆忙,后宫的嫔妃跟过来的很少,掖庭基本没人居住,显得很空寂。

在一间宫室门前,立着俩太监,刘玲知道,里面就是钩弋夫人了。刘玲将俩太监弄晕后,显出身形,推门进去。屋内还有俩太监,以头触地,口里不停“请娘娘升天”勾弋则瘫坐一旁,目光涣散,双目无神,嘴里无劳的念诵:“我才24岁,我不想死。”

房梁中间悬挂一条白绫,静静的,雪白的,似乎在嘲笑和等待。其下是一条高几。看见刘玲从背后将俩太监弄晕,婕妤并没有出现什么反应,只是本能的跪正了,她不知道来者是何人,也不知道来者有何目的,只是不停地磕头:“皇上开恩,皇上饶命”

刘玲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把一颗药丸塞进勾弋的嘴里。已经崩溃的勾弋本能地抓住刘玲扶起她下巴的手,似乎抓到一颗救命的稻草,连将不知是什么东西药丸都咽下了,也没感觉,目光中充满希望:

“皇上不杀我了?皇上原谅我了?”刘玲无言的摇摇头,稍等几吸,她在等药效化开。

在不停地:“皇上是不是不杀我了,皇上是不是原谅我了”语言中,勾弋慢慢地倒在地上,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也慢慢的闭上了,当然语言也停止了。

“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你的造化了。”刘玲的身体开始逐渐淡化,归于消失,她不能将赵氏直接掳走,那样会给父亲带来冲击,会惹起父皇的杀心,更会带来新一轮的血雨腥风。

随着大门的关闭,屋内屋外的太监也随即醒了过来,他们茫然对相互看看,又自己上下打量一下,并无什么异常。赶紧冲进屋内,看见赵婕妤无声的趴在地上,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人还在就好,不管是死是活。就是活着,他们也得把她弄死,这是皇命!看到倒在地上的身体,四人手忙脚乱的摸脉搏,探鼻息。得到确定的答案后,四人就是不是还要挂起来商量了一阵,最后结果是,管他真死还是假死,反正马上埋了,就是假死也活不了。就因为这个商量的结果,我们可怜的婕妤,十几岁就为皇帝生下龙子的小母亲,才逃过一劫。

十几个人抬着棺材,来到郊外,墓坑已经挖好了。从下令处死到把尸体抬到这来,不过俩多时辰,一切都很有序的进行。墓坑也肯定是提前挖好的,不然俩时辰,又是深夜,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下葬完毕,只在坟头摆了三块石头,作为标记,一行人便离开了。

当那一行人的火把的火光彻底消失了,刘玲才显出身形。她站在墓前,看着就这么草草埋葬的坟墓,也感到一阵凄凉,人命在皇权面前,还不如草芥,自己的母亲、弟弟、妹妹都是这么的草草地死掉,也这么埋葬了事。

在皇家,除了那个在最顶端的一人,其余的都是草芥,不管这个草芥平时如何的光彩耀目,如何的高大伟岸,就是长到参天,也不过是一颗参天草芥。

在皇家尚且如此,皇家以外呢,他们连草芥都算不上,最多算一粒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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