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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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郎,注意你的用语,这是宴国,不要使用天周的年历。”

若离出征半年有余,终于得胜回师,广固南郊,十里长亭,若离中军大帐,文锦说了一句:“明日,天周二十六年,二月初三。” 便被若颜教训了一句。

若颜,当然也是一片好心,若离得胜还朝,父皇已经下旨,命温明凯、慕华询明日率百官郊迎十里,若离用太子仪仗入城。

慕华孤,照例是不会郊迎的。

这是父皇首次明示,给若离太子的身份,何其重要的场合,百官齐聚,若文锦还是一口一个:“天周二十六年。” 传到父皇耳中,那还得了。

“无妨的,文锦多多注意便是。” 若离挥挥手,大度地笑了笑。

帐外春寒料峭,寒风微微刺骨,遍野的残雪,还未融化;帐中,炭火熊熊,温暖如春,众人拥炉而坐,惬意地喝着热茶。

若离挥挥手,命前来加水的婢女退下,然后亲自举壶,将四人的茶杯斟满,继续道:“我每次出征,都带着庖厨、婢女,有人说我奢靡、骄纵,让他们说去吧,出征,目的是获胜,并不是为了勤俭持家。”

若离心情很好,非常好。

仗,打得意外的顺手,按文锦的策略,不仅击溃祖孝义,疆土向南扩展二百里,文锦更是协助若颜、孔镶,千里奔袭,直驱南朝都城,喊的口号是:“活捉豫章王,阉了狗日的!”

口号虽然粗鄙,但管用,主要是朗朗上口,传得很快,南朝的都城,当然没有拿下,可豫章王,被吓死了!

一仗成名,天下震惊,父皇,更是连下三道谕旨,表彰自己;明日入城,严命百官郊迎,自己的太子身份,终于得到明白确认。

因此,他对文锦非常客气、非常温馨、非常宽容,胜利者,当然是慈悲为怀的,因为心中,他已经下定决心,要除掉文锦。

跟自己一样,文锦是一代豪杰,此次南征,又一次得到证明,自己,当然是爱惜人才的,若文锦能为我所用,那当然是极好的,自己要做一代雄主,人才,当然多多益善。

可文锦,毕竟是不属于宴国的,据展风飞报告,文锦已经在挖掘隧道,准备逃跑,自己一片赤诚,可他,终究非池中之物。

得不到,那就毁掉吧,展风飞这个家伙,焉坏焉坏的,顺着城墙挖了一道壕沟,里面灌满了水,文锦的地道挖到壕沟之日,就是他葬身水下之时!

自己,当然会很惋惜,很痛惜,办一个浓重的葬礼,沉痛哀悼文锦将军。

展风飞,当然要赏几鞭子,甚至抓起来关几天禁闭,然后,再封他骠骑将军,这家伙,虽然搞笑,办正事,还是不含糊的。

“明日入城仪式,也没什么意思,大家不要出差错便是,就是委屈文锦,只能呆在最后,随士卒一起入城,颜儿,孔镶,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若离说完,懒懒地站起身,无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都是自己人,他也不装孙子。

若颜无语,若离当太子,她当然高兴,于公于私,除了父皇,她只服若离。

孔镶已经有了敬畏之心,毕竟,太子与皇子,一字之差,云泥之别,便起身,恭肃地躬身一揖:“谨遵大千岁钧旨!”

文锦诧异地看着孔镶,权力,真是个怪东西,能扭曲人性,便也起身,对若离笑道:“大千岁,明日你就是太子的身份,文锦想再巴结,可能没那么容易了,不知可肯赏光,陪我出去走走?”

若离哈哈大笑:“你我四人,可惜若谦不在,是何等情分?你们还跟我闹这个虚礼。”心中,其实是极为愉快的。

太子,得劲!

便领头向帐外走去,文锦跟在他身后,不疾不徐也缓缓出账,若颜携了孔镶,也向帐外走去,小声调侃孔镶道:“他还不是太子,你就这么小心翼翼的,以后当了皇上,你还见不见他?”

孔镶笑了笑,文人,当然依附权贵。

若离出账,展风飞肃然立正,右臂平胸,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若离升太子,展风飞便觉得,皇帝,在位时间有点超期。

多少皇帝不立太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若离并未理会,自顾往前走去,心情愉快,江山就如此多娇,远处的山边,近处的平原,黄土之上,覆着斑驳的白雪,大地,像斑斓的虎皮一样,微风徐徐吹在脸上,无比清爽,从闷热的大帐中出来,若离,正好需要这样的清爽。

文锦陪在他身侧,慢慢向一处缓坡走去,展风飞带着卫队,不远不近跟着,不敢靠近,不敢偷听,可一旦有意外,正好是纵身可至的距离。

做护卫,展风飞是专业的。

“记得出征前,我说过,要送你一份大礼。” 文锦边走边道,拉家常似的。

“全线告捷,还不是大礼?” 若离背着手,享受早春的微风。

“击败腐朽的南朝,不值一提,我要送你的,可比这个,大多了。” 文锦淡淡道。

若离停住,自己已是太子,比大获全胜更大的礼物,还能是什么呢?他死死盯着文锦,眼睛逐渐缩小,瞳孔却慢慢放大,仿佛发现猎物的猛禽,眼神,变得无比专注,眸中,发出淡黄的微光,极其明亮。

文锦见他如此模样,暗自好笑:“我刚说一句天周二十六年,二月初三,公主便打断了,其实,重点在后面。”

“后面是什么话?” 若离发现自己失态,便自失地一笑,下意识摸了摸剑柄。

“朔国宫变,一周年的日子。”

文锦静静地看着若离,无需解释,他相信这句话对若离的冲击。

若离,却并未上当:“看来,文锦想家了,芳菲馆后面的假山,完工了吗?若资金不够,尽管让展风飞去我府上取。”

“天周先立太子,后想传位三皇子,这两人都死于非命,最后坐上皇位的,却是二皇子,若离殿下,你掂量掂量。” 好吧,既然你装睡,老子兜头泼一桶冰水。

果然,若离的脸色苍白了,这些隐忧,何尝没有困扰自己,可从来不敢找人倾述,更不要说公然讨论,太子固然荣宠,可古往今来,几个太子能顺利登基?

展风飞带人护卫在外围,见文锦与若离谈笑风生,不禁羡慕不已,自己何时能有这水平?能跟大千岁连续聊天半个时辰,那多牛逼!

自己这辈子跟大千岁,不,太子,说的话,加起来,恐怕没他二人一次说得多吧?

随即,展风飞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大千岁双手打拱,深深一揖,向文锦请教;文锦这个二杆子,竟然双手背后,坦然受之,像老师接见学生。

文锦,怪不得你该死!

“愿文锦公子教我。” 这是若离请教的问题。

“天周弥留之际,安排不可谓不精当,设计不可谓不周全,三皇子接位之前,措施不可谓不周密,行事不可谓不小心,可人算不如天算,君子斗不过小人,总归功亏一篑,天周一代雄主,竟死于非命,三皇子壮志未酬身先死,令人可叹!” 这是文锦的回答。

“哎,世间无万全之计策,唯破绽不可避免,看不见的,都是假的,没到手的,都不是自己的。”

文锦用一句感慨,给若离出了一道思考题。

“看不见的,都是假的,没到手的,都不是自己的。” 若离喃喃而语,不断重复这两句,道理,当然都是对的,可,除了让自己不开心,没什么建设性意义啊!

便疑惑地看着文锦,眼中,发自肺腑的担忧,甚至恐惧,背景的颜色,是无边的迷茫。

时机到了!

“明日郊迎,扣押百官,率兵直驱内宫,逼皇上退位,以太子之名登基,昭告天下,则大事可成。”

文锦凛然,一字一顿,公布了答案:“这,才是我送你的大礼,再天衣无缝的计策,抵不过雷霆一击。”

仿佛被闷雷击中,若离疾退一步,脸色苍白如被抽干血一样,沉默片刻,突然暴怒,厉声斥道:“你,你大胆,你让我弑君,弑父,我杀了你!”

声音,却毫无底气!

“无人让你弑君弑父,你尊当今皇上为太上皇,如此,可保全皇上,保全百官,保全皇子公主,保社稷稳定,保苍生太平,不要等到祸起萧蔷、血溅五步之时,再后悔不及。”

文锦冷冷道。

“你为何要这样做?对你有何好处?你是不是想搞乱宴国,再乘机逃跑?” 若离的质问,有点苍白,有点歇斯底里,有点为自己的犹豫,找借口。

“我已经对不起一位皇子,不想再对不起另一位,你若不信,尽管绑了我,任你处置。”

文锦很诚挚。

若离浑身无力,软软坐在地上,任凭料峭的寒风,凌乱了头发:“让我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

展风飞见若离坐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情况,有一点可以肯定,若离要是着凉,自己少不了挨一顿训斥。便疾步赶了过来,随即看见文锦的眼睛,无比犀利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凛,便无声退了回去。

若颜带着孔镶,正在欣赏远山近岗,白雪茫茫,商量明日入城,穿什么衣裳,女人嘛,不管什么场合,总是少一件衣裳。

远远地,看见若离坐在地上,文锦站在一旁,不知道什么状况,又怕若离着凉,便匆匆跑了过来。

文锦看见,决然地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靠后,神情,不容置疑,二人见若离一脸庄重,并未求助,便停住了脚步。

若离心中,如狂涛般翻涌,文锦于万千头绪之中,把握机会的能力,让他感到恐怖,可文锦的提议,实在是太过诱惑。

明日,的确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任何人都想不到,甚至根本不敢想,自己会在前途一片光明,举朝欢庆的日子,突然袭击,发动宫变!

百官出城,父皇身边没有大臣,而自己带回京城的士兵,足足有两万,原本是护送自己回京之后,便返回驻地的,都是彪悍的野战之师,对自己忠心耿耿,对付皇宫守卫,那是绰绰有余。

而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带他们入城!放在平日,这便是谋反。

这是整个计划,关键之关键!

千载难逢之机会,指的,正是这一点!

因为自己,是得胜将军,

加太子!

京师虽有三万铁翎甲士,平时归温明凯指挥,但都驻扎城外,只要控制郊迎的百官,消息便传不出去,待自己控制内宫,只需一纸诏书,铁翎甲士便会俯首听命,到时,将百官押至朝廷,谁有三个脑袋,敢不俯首称臣?

皇子之中,若颜、若谦必定拥护自己,若曦即便不服,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文锦说得对,和平登基,这是唯一的机会。

只是,委屈父皇,当然,我尊他为太上皇,也算说得过去。

计划,可行。

隐藏实力,骤而击之。

看似凶险万分,其实万无一失。

若离先是不愿,继而不敢,至此,已经跃跃欲试。

天与不取,反受其累。

干了!

只是文锦,的确不能留了。

若离苍白的脸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从太子到皇帝,只用一天,明日,我便是朕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便缓缓起身,坚定地看着文锦:“你说吧,如何干?”

若离,毕竟是一代豪杰!

文锦笑了,缓缓道:“当然,要先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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