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远征*依依惜别
战事结束,二皇子迫不及待返回落州迎接皇帝,拓巴忍知他急于邀功,并不理会,只迅速下令:
前将军拓巴乌率军两万前出原州五十里下寨,为原州前哨;
城中只留五千士卒维持秩序,其余队伍一律出城驻扎;
派人前往三马里方向接应乞伏如之、杨烈回军;
查封原州钱粮之库;
清理战场,安抚百姓,救治双方受伤士卒;
文锦一日偷闲,便至大街闲逛,宴国汉化比之朔国更甚,原州又地处边境之地,多年经营之下,商贾贸易、货物往来、人员繁杂都是首屈一指。
战事一起,市面凋敝。
百姓第二日起来,见朔军并不骚扰百姓,街上军士极少,朔国与宴国,同属山卑之族,同宗同源、同俗同言,百姓并不十分害怕,便有店铺试探开业,相互传染之下,街面渐渐熙熙攘攘起来。
文锦兴致极高,见有新鲜货物,免不了一番试探观赏,不到中午,已经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堆:两个府中,成年女子每人一袋柔然香囊;冯氏、燕子、柳依依一人一套来自南朝的头簪首饰;宇文睿、慕华尚一人一套四书全版;燕子又有身孕,给她买了一堆产自汉地的补气活血之物。
打包放在马背上,便牵着马在城中闲逛,心中却隐隐不安,始终有丝丝挂念萦绕心间,却不明所以,只是大街小巷观赏景致。
到午饭时分,倏然惊醒,原来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在寻找可风的痕迹,他身在宴国,又不在广固,极有可能便在这两国相交的原州。
思绪清晰,他便直接在街上找人询问,搜寻一下午,却毫无所获。
晚间,拓巴忍下令全城宵禁,文锦无奈之下,只能打马出城回营。
第二日黄昏时分,天周在众臣簇拥之下,轻装简从,来到原州,宇文化成督运粮草到落州,便跟随皇帝一起到了前线,乞伏如之、杨烈按照约定时间脱离战斗,在拓巴乌接应之下,也回到原州。
天周满面春风,兴奋不已,简单晚餐之后,便召集众将,第二次御前会议。
御帐中,天周按捺兴奋的情绪,沉声说道:“众卿戮力同心,一下云栖关,再下原州城,甚慰朕心,快何如之,拓巴忍!”
“臣在!”
“力克原州,何人可居首功?”
“回陛下,首功当属慕华文锦、乞伏如之、杨烈,若非三人先下云栖关,又纵横于原州与并州之间,来回牵扯,料敌机先,隐伏打援,危城攻坚,原州不可一日而下。”
天周甚是高兴:“朕下原州,又得三员青年虎将,真乃大朔之福,三位将军,说说看,想要什么赏赐?”
文锦品级稍高,率先禀到:“我三人不敢居功,都是皇上洪福齐天,大帅指挥得当,不过皇上,我军虽然下了原州,臣三人其实心中隐隐不安。”
天周颇感诧异,惊问道:“有何不安?”
文锦便回道:“我军之胜,太过容易,宴军虽败,实力并未受损,以臣观之,宴军似乎是主动退却。”
如之听文锦之言,便补充道:“臣所见所思,与奋威将军一致,便是下云栖关,臣也觉得太过轻易。”
天周脸色渐渐凝重,便看向杨烈:“杨刺史,你之所见如何?”
杨烈黑红脸膛,年纪与如之相仿,听皇帝问,老老实实答道:“回皇上,下云栖关之时,臣不在战场,并无此想法,臣与如之三马里阻击宴军之时,也甚觉蹊跷,宴军虽然全力冲锋,但臣瞧着,不太地道。”
天周默然不语,沉思良久,突然问拓巴忍:“你是主帅,你如何看?”
拓巴忍拱手一揖:“陛下,三位将军之忧,臣岂能不知,臣以为,宴军意图并不难猜,不过诱使我军至并州,而后调大军合围,所谓‘中心开花,四面围剿’而已。
若我军还在落州,战事并未开启,我还是劝皇上三思而后行,但既然已经下了原州,臣之意,详虑而决,临机不疑,既然事前已有部署,就应一鼓作气,执行到底,宴军诱我至并州决战,我岂惧之。
目前局势,奋威将军千里奔袭之计,其实对宴军更有杀伤力,但有两件事,臣请皇上恩允。“
天周饶有兴致,示意其继续,拓巴忍便说道:“其一,皇上与二皇子明日返回落州坐镇,其二,安东侯坐镇原州,为臣屏障后路,臣亲率大军前往并州与宴军会战。”
天周便看向慕华博:“安东侯,你意下如何?”
慕华博朗声答道:“臣毫无异议。”
天周又问二皇子:“河间王,你如何看?”
二皇子恭恭敬敬答道:“儿臣唯父皇马首是瞻。”
天周并不满意,又问宇文化成:“宇文司徒,你意下如何?”
宇文化成忙答道:“拓巴忍所言,臣深以为然,老臣愿跟随拓巴忍,前往并州杀敌。”
天周兴致极高,又徐徐踱步至文锦面前,问道:“奋威将军,你还有何疑虑?”
文锦忙拱手一揖,爽然笑道:“大帅一把年纪,还豪情壮志,臣岂惧宴军!”
天周哈哈大笑,快步走至御座前,忽然收敛笑容,沉声说道:“朕意已决,众臣听令!”
众人应声跪倒,天周徐徐令道:“第一次御前会议所议不变,众将依计而行,至于军前部署,是尔等份内之责,尔等自行处置。
二皇子明日随王炳忠返回落州,经营后方大本营;
杨烈暂署原州刺史,管理一方民政;
宇文化成所请不允,明日返回平城,继续督运粮草;
至于朕嘛,朕哪也不去,与安东侯坐镇原州,卿等开疆拓土,朕便抚慰百姓;
钦此。“
文锦退出御帐,快步追上宇文化成,热切地叫了一声:“义父,多日不见,可想死文锦了。”
宇文化成见他,也心中暖热,温馨地看着他,久久打量,许久才说道:“锦儿,你明日出征,前途不测,可千万保重自己。“ 说罢,眼角竟然湿润。
文锦心中不忍,含泪笑道:“义父如何也做儿女之态?我给家里人备了一些礼勿,烦劳义父帮我带回平城。“
便带宇文化成出城,至自己营中,将礼物悉数交给他,宇文化成一一检点打包之后,便慢慢往回走,嘴里调侃道:“如何没有义父的?“
文锦笑着送他出来,说道:“都是给女人和小孩子的,我若能全身而返,必定给义父备一份厚礼。“ 说话之间,他直直地看着宇文化成,竟至声音发颤。
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依恋之意,宇文化成突然思绪万千,感慨不已,竟至涕泪哽咽,许久才平复情绪,慈祥地看着文锦,笑着说道:“义父等你回来,家中一切不要挂念,燕子我已接回府中,有你娘和柳依依照顾,等你回来之后,就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文锦再也忍不住,眼泪齐眶而出,也哽咽说道:“明日一早开拔,文锦就不送义父了,义父也一路保重。“
说罢转身,大步走回营中。
文锦回到帐中,慕华博正在等他,手里翻看文锦绘制的边境图志,头也不抬问道:“走啦?“
文锦默然不语,慕华博这才抬头,慢慢说道:“无论如何,他有恩于你,即使偶有私心,你不可生了怨恨之意。“
文锦这才说道:“若非他当年带我回府,我或许已弃尸荒野,更休说遇见燕子,若说私心,谁能免俗,文锦从未生怨恨之意。“
慕华博将手中图志放下,这才说道:“走吧,皇上要见你。“
文锦吃了一惊,急问道:“何事?“
慕华博淡淡一笑:“去了便知。“
二人便上马往城里走去,刚到西城大门,黑暗中传来一声断喝:“口令?“
文锦心中一惊,出城时竟忘了询问口令,慕华博已经沉声应道:“无畏!“
军士这才放行。
进城后才发现,城中驻军已经回营,街面已被羽翎卫接管,刚穿过阴森高大的城门,一名熊扑卫军士已经守候在此,对二人躬身禀道:“请二位大人随我来。“
竟带着二人从右侧阶梯上了城墙,城墙之上,又有五百熊扑卫军士关防,城楼前的平台上,燃着一堆熊熊的篝火。
篝火正面,天周稳几而坐,两旁摆着长条的桌凳,分别坐着二皇子,乞伏如之,王炳忠,杨烈,宇文化成,与天周对面而坐的,却是拓巴忍,秃发玄手按剑柄,站在天周身后。
慕华博与文锦行礼毕,慕华博坐了拓巴忍旁边,文锦自与宇文化成一起。
文锦落座后,便对秃发玄笑道:“左兵卫何必如临大敌,原州已是兵山将海,就是玉皇大帝,也休想伤了皇上分毫,何不与我等共坐。“
如之也笑道:“休说城中甲兵如林,但有在座几位将军,哪个刺客近得了皇上之身。”
天周爽然大笑:“说得好,鹰扬、狼贲、羽翎、熊扑,虎啸,朕之鹰犬爪牙,皆在于此,朕何惧之?左兵卫,坐下说话。”
秃发玄这才坐了如之旁边。
众人肃然,静等皇帝旨意,天周沉默片刻,突然自失一笑,徐徐道:“众卿不必如此,今日朕心中高兴,难以成眠,想与众卿秉烛夜谈,没有搅了卿等美梦吧?”
众人心中暖流涌动,都微笑不语,二皇子忙答道:“臣等能够日夕领教父皇教诲,荣幸之至。”
天周微微一笑,又道:“再则,第一次御前会议之时,朕有言在先,卿等出征之时,朕亲赐壮行之酒,朕不失言,第一杯酒,敬所有捐躯将士,众卿,满饮此杯。”
说罢,他率先干了杯中酒,众人也都一饮而尽。
天周继续说道:“明日始,卿等又要出征,有人深入敌后,有人率兵推进,有人督运粮草,有人绥靖地方,都是为国出力,为朕尽忠,第二杯酒,朕敬卿等。”
拓巴忍忙起身跪倒,哽咽道:“皇上,臣等如何敢受,臣等所作所为,尽臣子本分而已,这杯酒,应是臣等敬皇上,祝吾皇龙体康泰,圣寿无疆,开疆拓土,一统天下!”
众人纷纷跪下,举杯过顶,齐身高呼:“祝吾皇龙体康泰,圣寿无疆,开疆拓土,一统天下。”
天周大悦,呵呵笑着说道:“起来吧,朕读遍汉人之书,古往今来,何人能够长寿无疆?生老病死,自然之理,若能有几件载入史册之事,便无憾此生,如此甚好,我们君臣同饮此杯。”
众人心中酸热,都一饮而尽,天周却径直起身,来到文锦身边,文锦赶紧离席,后退几步跪了,天周便说道:“奋威将军明日远征,千里跃进,于宴国,如利刃插心,于我军,一举而活全盘之局,此一去,山高路远,餐风露饮,朕实在于心不忍。”
他竟眼眶湿润,突然又爽朗一笑:“河间王,朕不胜酒力,你代朕陪文锦满饮三杯!”
二皇子已经热血涌荡,脸色通红,径直来到文锦面前,双手将其扶起,又从桌上端起两杯酒,递于文锦一杯,慷慨说道:“奋威将军千里杀将,必定威名远扬,待你凯旋之时,本王亲迎你十里。”
文锦已是热泪盈眶,声音哽咽,颤声说道:“文锦何德何能,受皇上如此大恩,受二殿下如此大礼,文锦必肝脑涂地,报皇上之恩。”
言罢,与二皇子举杯一碰,连饮三杯。
天周心情舒畅,连声赞道:“好,甚好,在座之人,都是国家栋梁之臣,老二,你代朕一一敬酒,执礼要恭,不得勉强,朕要回去歇息了。”
二皇子心中惊喜,代皇帝抚慰大臣,是皇子最高礼遇,忙率领众人一起跪拜,口中说道:“儿臣等恭送皇上。”
皇帝走远,二皇子便热情抚慰众臣,一一敬酒,众人诧异之下,又认识了一个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的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