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趁手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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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皇后很快就揭开了谜底——

在召见骆氏母女的两日后,连皇后又单独召见了“姜佛茵”。

京陵是仿洛邑而建,宫城亦是仿的洛邑的宫殿。

通往长秋宫的路廊腰缦回,姜佛桑头戴轻纱垂膝的帷帽,完全遮蔽了面容,直到进入长秋宫内殿方才取下,也并不被视为失礼。

“天水姜氏女,拜见皇后殿下。”

“快快请坐,上茶。”

连皇后跽坐于紫漆描金山水纹几案后,待姜佛桑行完礼,早有宫人引她到下手铺设了象牙细簟的独榻处落座。

“有些事,想必你叔母已跟你说了,对此,汝可有异议?”

姜佛桑垂眸:“听凭殿下吩咐。”

连皇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可知孤为何选中你?”

姜佛桑摇头,只道不知。

“那日永宁寺中,你所作所为,当真以为无人知晓?”

姜佛桑眼神微闪,却并不如何惶恐。

皇家莅临之处,守卫重重,选在永宁寺,想瞒过皇后的人确是不易。

她赌的是即便被察觉,以连许两家矛盾之深,连皇后只会袖手,亦或添上一把火也未可知。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姜佛桑稽首:“妾有罪,甘受惩处。”

“许八郎欺婚在先,失德在后,你何罪之有?相反,你之所为,孤甚是欣赏。”

小小年纪,如此心机谋事,实在难得。

恰逢她需要一把刀——刀嘛,肯定要挑趁手的。

连皇后笑容愈加和煦,问她:“对于扈家,你知晓多少?”

姜佛桑回:“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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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皇后先与她说了扈氏起家史,又大略提了提当下情势——

南渡以来,朝廷忙着在江南立足,除了连闵的两次北伐,燕兵再未渡过瀚水以北。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防守上,防止北凉兵渡过瀚水,危及南朝。

而事实上,朝廷要应付的远不止北凉兵。

宣和大乱,中夏残荒,堡壁大帅数不盈册,多的时候四五千家,少的时候亦有千五百家。

这些堡壁分布在瀚水流域,南北皆有。

而随着燕朝逐步往北收复失地,自然而然要与瀚水以南的那些坞壁碰上。

处于南北交汇之地的坞主们,立场十分游移。

说白了,他们不再信任燕室,同时也有自己的利益衡量。所以即便名义上接受了朝廷的封号,实则并不服从朝廷调遣。

朝廷既要团结他们的力量来对抗北凉、守住瀚水防线,又要时刻与这些坞主周旋作战。

前任大将军连闳在时,对这些坞主分而划之。那些愿意归顺朝廷的就大加嘉奖,背叛了朝廷的则予以坚决打击。

连闳因叛被诛后,继任的许晁延续了这一政策。

数年下来,除了少量盘踞地方不听燕朝号令的豪强,瀚水以南的坞壁已被清肃的七七八八。所以才能在北凉内乱之时顺利渡过瀚水,与瀚水以北的坞主合力,将北凉军马击溃。

胡虏既驱,眼见大片河山又重回自己人手中,朝廷便派出使者前去“招抚”北地强宗。

以扈萧二家为首的大坞主也确实接受了朝廷的诚意,一个就任崇州刺史,一个就任棘原刺史,向朝廷俯首称臣。

然而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长期的战乱,使北方生产凋敝、一片混乱,却也给那些豪强提供了肆意发展的空间。

经过多年深耕,他们在北方已经扎根极深。

手中掌握着大量坞众,管理着数以万计乃至数十万计的依附民,还控制着地方的人口与赋税,手下的部曲更是被多年来艰苦卓绝的斗争磨砺得悍勇无比。

——军事、政治、经济实力无一不具备,表面为臣子,实则与割据一方的诸侯无异。

朝廷因为当初的仓皇南渡,失去了对这片土地的控制,眼下已动摇不了那些武力雄厚的大坞主的根基。没有足够的军事保障来治理北方,国力亦不足以支撑再一次的劳师远征。

加之还要靠他们丰富的对敌经验,来抵挡贼心不死企图卷土重来的北凉,顺便荡平那些不愿归顺燕朝的大小坞壁。

是以对萧、扈这样的大坞主,不想逼反,就只能妥协——暂时承认由他们来控制瀚水以北的事实,采用优抚之策,待彻底灭了外患,国力昌盛,再徐徐图之。

除了高官厚禄,联姻也是优抚之一。

天子原本打算赐嫁宗室女以示看重,扈家适婚者唯有七子,然其已有婚约在身,又不愿背约,朝廷只能顺水推舟。

连皇后略去不能对人言者,感叹道:“陛下甚为看重扈刺史,你此去非但肩负着姜扈二家结两姓之好的姻盟,亦代表皇室与扈家修好之诚心,乃至我大燕朝的治乱兴衰……任重道远吶。”

果是如此——

连皇后突然插手姜扈联姻,又指定由她来代嫁,分明是想在扈家安插朝廷耳目。一旦扈家有任何不臣之心,及时上达天听。

连皇后意味深长地看向姜佛桑:“孤怜你小小年纪便要远嫁千里,若思故土,不若常常写信回来,届时自有人替你将书信送达。”

姜佛桑心底暗哂:她有得选吗?她没得选。

连皇后有她的把柄在手,且事关机密,今天但凡她敢说个不字,便是为了杜绝后患,她也走不出这长秋宫。

“敬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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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说完,连皇后兴致大好地提到了许氏。

“那匡斌已被许家处置了,许晏也被勒令禁足府中,这些你可知晓?”

“妾与许氏已无联系,这些消息无从得知。”

“前两日娄氏入芳德殿给许贵妃请安,途中遇孤,言谈间提及你。娄氏直言许氏对你多有亏欠,还道改日要亲向你赔罪来着。”

姜佛桑眼帘低垂,掩去眼底冷意后,凝眉一叹:“娄家姐姐只怕再不愿见我了。”

连皇后有些讶然:“娄氏最是与人为善,何事能让她见怪于你?”

姜佛桑沉默,一副深悔失言的模样。

然皇后跟前,岂容你有反悔的余地?

“将你所知,如实道来,勿得相瞒。”

“这……”姜佛桑纠结片刻,无奈言道,“娄家姐姐还是妾之长嫂时,病中多蒙她关照,愈后便想去致谢,却于无意间听闻长嫂的一位族叔……曾在伪帝身边任过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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