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还归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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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出身四大门阀之首的连家,太宰连阗正是她伯祖。

想那连氏,从前朝起就是首屈一指的巨室阀阅,更是元帝从南渡到建朝一等一的大功臣。

千疮百孔的燕朝得以延续并立足京陵,在磕磕绊绊中发展至今,离不开连氏一族的助力。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族中出了连闳这么个乱臣贼子!

即便太宰连阗及时率族人与之切割,连氏也难免元气大伤,自此锋芒尽敛。

倒是因此成全了许氏……

先帝借许家制衡连家多年,她从做太子妃起就与许良娣互别苗头,而今许良娣成了许贵妃,两人在宫中便如连许二家在朝中,用势同水火方可形容。

今日许家出了此等丑闻,连皇后岂有袖手之理?

许八郎已被娄氏派遣家仆送还府中,众人的目光焦点自然而然落在本该与他休戚与共的姜佛桑身上。

有看乐的,也有了然的……摊上这么个夫主,怪道先前要投河呢!

姜佛桑也如众人所愿,一张脸惨白无人色,单薄的身子瑟瑟若风中枯叶,更像是漂泊在汪洋大海中的不系孤舟。此刻,在无双眼睛注视下,她虚脱般倚靠在婢女身上,堪堪支撑着才能不倒下去。

其苦堪悯,其情堪怜。

“太夫人。”连皇后看向左手边的臧氏,“素闻你治家有方,值此佛诞之日,又是在佛门净地,八郎君却行此淫秽……实是不该。”

臧氏极重脸面,如今却因为最疼爱的幼子,在全京陵的女眷跟前丢尽了脸。

尽管她的脊背仍然挺直,端肃的面容上却不免透出几分勉强。

“老妇教子无方,还乞殿下降罪。”

降罪?连皇后当然想。

只是许晁刚刚凯旋,她于此时对许家发难,不但伤不了许氏根基,陛下也不会站在她这边,结果无异于自找难堪。

何况许晏这事虽骇人听闻,真论起来也并非什么大错。

禁男风之令已过百年,令驰禁松,还有多少人当回事?近些年更因玄学兴盛,男风再次盛行,只是少有人玩到佛门之地、众人眼皮子底下罢了。

降不了罪,补一巴掌还是要的。

她将目光投向姜佛桑:“你就是故光禄大夫姜惠让的孙女?”

姜佛桑闻言直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给连皇后行了礼。臻首微抬,未语,已是泫然泪下。

连皇后一声长叹,“新婚未久,就遇此等事,亦是可怜。若有苦处,只管道来,孤为你做主。”

姜佛桑往臧氏那边看了一眼,隐隐有畏惧之色。

臧氏面覆沉云,递过来的眼神饱含威胁,一旁的娄氏也冲她微摇了下头。

姜佛桑收回目光,无力垂首,声音轻颤:“谢殿下体恤,妾,并无苦处。”

言不由衷,任谁都看得出。

连皇后继续追问:“若当真无苦处,先前何以寻短见?”

姜佛桑呐呐,“妾并非有意寻死,实乃无心之失。”

菖蒲在一旁急得不行。

女君一番筹谋,如今又多了这么大个助力,为何不抓紧机会?她想不通,又怕延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上前。

“请殿下给我家女君做主!我家女君自新婚之夜就独守空房,坠河也并非无意!只因八郎君挑明他一生都不会碰女人,娶我家女君只为遮掩,还让我家女君趁早死心——”

一室哗然!

虽然众人多少已经猜到一些,但万没想到,那许晏竟过分至此!

他好男风竟不是贪一时新鲜,而是根本不能近女色,还对新妇说出这种话来。

但凡有点骨气尊严,哪个女人受得了此等侮辱?这是活活要将新妇逼死啊!

众女眷方才还有几分看笑话的心态,眼下倒真有几分同情姜女了。

本来嘛,一介没落贵女,嫁进炙手可热的许氏,不知惹了不少人眼红,现在想来可不正是福兮祸之所倚?

连皇后也一脸震惊地看向姜佛桑:“此言可确凿?你如实说来,不可隐瞒!”

姜佛桑眼眶通红,一副强忍屈辱的模样,却并不应声,只一遍遍重复:“是妾福薄,不堪为许家妇。”

对她的卑微与识相,臧氏还算满意。

连皇后却是震怒不已,猛拍了下案几:“你曾祖公也曾位居三公,祖公亦为光禄大夫,伯父任齐郡太守,尊君先任太常博士后转大鸿胪卿,满门清华贵重,何以出此菲薄之言?!”

未等姜佛桑回应,连皇后语锋转向臧氏:“昔日胡虏攻占洛邑,护送哀帝出京路上,哀帝被掳,光禄卿父子为救驾而死;姜太守戍守齐郡,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城破之日亦自刎殉国。姜家虽不比往昔,孤却不忍看功臣勋贵之后蒙羞忍辱、遭此对待!”

臧氏老脸沉凝,对这番大义凛然之辞很不以为意。

姜家的确满门忠烈,但那是对哀帝一脉而言。连皇后若当真记挂老臣之功,何以往日不见对姜家有所提携?

说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哀帝被胡虏掠去半年之久,不见当时身为琅琊王的元帝有何动作,哀帝和后继的愍、怀二帝相继崩逝的消息传来,元帝便于京陵即了大统。

若姜家当真保下了哀帝及其子嗣,这江山又岂能轮到元帝手中?更轮不到元帝之子、也就是当今的天子继承。

那又何来连氏女居凤位,在这对她颐指气使!

臧氏心中有气,然这一切就发生在连皇后眼皮子底下,粉饰不得,更无从抵赖。

八郎之行已是理亏在先,连皇后又搬出姜家祖上来说事,满朝贵眷都睁眼看着,她岂能再让许氏落个欺辱功臣之后的恶名?

“殿下所言甚是。”臧氏停顿良久,方饮恨启齿,“非姜家女不堪为许家妇,实是我儿许晏配不上姜女。”

“太夫人既有此言,”连皇后面色一缓,看向姜佛桑,“孤便许你与许晏义绝,即日起还归姜门,自此妇嫁夫娶,各不相干。”

此言一出,殿中诸人反应各不相同。

撇开那些事不关己的看客,许氏家眷的面色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最难看的当然要数臧氏。

义绝,而非和离,连皇后这一巴掌?得可真是又响又脆,不遗余力!

早知如此,还不如同意出妇。

倒便宜了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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