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失而复得
毅虹满脸是泪,像话痴一样嘴里不停地念叨:“思锁,我的儿……”周向城搀扶着摇摇晃晃的毅虹朝郝奶奶家走去。
毅虹依稀听到郝奶奶在遥远的地方喊:“毅虹,毅虹,快回家,思锁找到了。”毅虹嘴里嘀咕:“是真的吗?”忽然,她挣脱开周向城,奔跑着大喊大叫:“思锁找到了!儿子,妈妈来了。”
周向城以为毅虹犯了精神病,担心她出事,便立即追了上去。嘿,还真是的,周向城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思锁找到了”的叫喊声。
啊,是郝奶奶。她抱着思锁,在家门外朝着大队部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呼唤。
毅虹从郝奶奶手中抱起思锁,左瞅瞅右瞧瞧,说:“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急死妈妈了。”从头到脚,她深情地吻着思锁。
当时,郝奶奶回到家见不到思锁哪里坐得住?她就园前屋后寻找,看看思锁是不是在附近。只听到咚的一声巨响,有人在向大门砸砖块。她连忙赶过去,思锁被放在门外地上睡着了。郝奶奶抱起思锁到处找,也没有找到送思锁回来的那个人。
听着郝奶奶的叙述,毅虹和周向城觉得太蹊跷,都想知道送孩子回来和砸门提醒的人是谁,但一时也找不到头绪。
周向城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小思锁。他的头发又细又黄,就像未见阳光而生长出的枯萎小草。翕动的干裂小嘴唇,牵动着面庞罩着的一层饥饿的黄皮,干瘪的小脸上露出了骨络的全部轮廓。看着骨瘦如柴的可怜孩子,周向城不禁一阵心酸。
毅虹给他哺乳,他吮吸了一阵便哇哇啼哭起来。郝奶奶端来米粥,说:“你娘没有奶水,不哭啊,思锁吃粥。”思锁一见白花花的米汤,就停止了哭闹,喘着气,两手伸向郝奶奶。
毅虹看着思锁又饿又困的样子,知道他吃完米汤后就会睡觉。于是,她就去整理“伢儿窝”。
在十里坊,小宝贝除了夏天在竹制的小栏车里睡觉外,其他各季几乎全在“伢儿窝”里度过。
“伢儿窝”是一个宽约八十厘米,长和高一米多的椭圆体木制品。底下垫稻草,上面铺棉被。为了防止小孩哭闹翻出,常常用一根竹棍撑着“伢儿窝”两侧中央而拦住孩子。
郝奶奶家既无竹栏车,也无“伢儿窝”。思锁睡哪儿?毅虹就用一种不足一尺宽的很长很长的简易芦席,也就是“折子”围成圈,当“伢儿窝”使用。
“折子”的主要用途是围起来囤放粮食,在当时的农村应用非常广泛。把芦苇柴去叶晒干,再用石磙压扁后撕开摊平,就可以编织这种俗称“折子”的简易席子了。
让思锁睡在“折子”围成的“伢儿窝”里,这是有危害险的。有次,思锁正在睡觉,老母鸡咕咕地叫着跳进“伢儿窝”,毅虹和郝奶奶发现后非常紧张,啄伤了眼睛抓破了脸皮怎么办?没想到不仅秋毫无犯,老母鸡还生下了一只蛋。
郝奶奶说,好人有好报,毅虹救了老母鸡的命,它是通人性的,这是帮助照看孩子报恩呢。
周向城觉得好神奇呀,就去抱思锁,他一点都不认生,伸出双手要他抱。周向城好不开心,他抓住思锁的小手轻轻揉捏。
“奇怪?思锁手指头上怎么有血迹?”周向城诧异地说出了口,毅虹急忙抓住思锁的小手看。
可怜的思锁,手指头上被针刺的孔分明可见。毅虹顿时眼泪涌了出来,骂道:“哪个剐千刀的,为什么与思锁过不去?”
毅虹沉思片刻,她觉得思锁丢失一定与手指被刺有关,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弄个水落石出。
那天,毅虹从队长金楚生家告辞,来弟硬是要把思锁留下,将思锁与她父亲金楚生做了相貌比对。金楚生感到这是老婆和女儿对自己不信任,他招呼也没打一声,就非常生气地离开了家。但他又觉得他胜利了,两个女人比来比去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我告诉你们这些细畜生,谁敢再提思锁那个孽种,当心我打断了谁的腿。还有你娘,以后再敢纵容细畜生,就休了你。”沈万固大声斥责后,没有人敢吭一声,沈家屋内只有万固吸水烟发出的吧嗒吧嗒的声响。
队长金楚生途经沈家听到了这些后,心中突然翻腾起来。沈万固,这才是真正的七尺男人,真正的一家之主。
金楚生眼前浮现出自己脱了衣服,让老婆和女儿与一个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的孩子比来比去的情景。他顿时感到羞愧不已,这哪里还有男人的一点尊严?要是把相貌比对的事传出去,即便是撇清了与毅虹的关系,人家还会把自己当男人看吗?最起码也会耻笑自己是喝了乌龟尿。
全生产队一百多号人都被自己管得服服帖帖的,难道家里的两个女人就管不住了吗?想到这里,金楚生就急匆匆地赶回了家。
“叮咚”一声,金楚生一脚踢开了家门。来弟和她娘闻声赶紧冲了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吃了枪药?有这么踢门的吗?”来弟责怪父亲说。
“你算什么东西,敢和老子这样说话?”金楚生想给女儿来了个下马威。
“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女儿,她哪里得罪你了?”来弟母亲帮腔地说。
“金家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当心我休了你!”
“你自己在外边做坏事,还想把娘休掉,没得门儿!”来弟激动得跳起来说。
“我宣布,咱们老金家,从今往后不准女人胡来,大事小事都得经过我同意。”老金拿出了沈万固说话的派头,给家人立规矩。
“谁胡来?你说说清楚。”来弟娘不服气地说。
“是不是查出了你和毅虹的事,是不是让你与思锁相貌比对了,你不服气?哼,还要继续查。”来弟责问父亲说。
“你发昏,敢与老子放肆?”金楚生呵斥道。
“不敢查了吧?思锁就是你的儿子,就是。”来弟终于想通了,毅虹之所以不肯捅出思锁是金楚生的儿子,她是想等金锁从部队回来,一下子爆出真相,好分金家财产。所以,来弟认定思锁就是父亲在外边生的弟弟。如果父亲不认账,就想去做合血验亲。
金楚生心想验亲就验亲,反正思锁不是自己的儿子,怕什么?但是,真应允了,不是又跟着女人转了吗?不行,不能同意验亲。
金楚生没好气地对来弟说:“思锁是谁的儿子,轮不到你个外人说三道四。”
来弟不服气地说:“说我是外人,我是不是你的女儿?”
金楚生冷笑着说:“是又怎么样?丫头片子不还是别人家的人?”
来弟急了,一跺脚说:“别人家的人?哼,我就做一回金家的主,让你和思锁去合血验亲。”
“不去!”金楚生拍着桌子瞪大眼睛吼叫。
“娘,咱们走,到大队到公社去,说说不要脸的人在外边养儿子的事。”来弟边说边拉着她母亲往外走。
死丫头真狠啊,把问题反映到大队、公社,就是不能证明思锁是自己的儿子,但如果把自己想与腆着大肚子的毅虹相好的事说出来,这个队长还当得成吗?金楚生大喝一声:“回来!”
“你不同意合血验亲,我们就去告你。”来弟威胁说。
“好好,做还不行吗?”金楚生怂了,如果不服软,哪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呀?
来弟年纪不大,如何知道合血验亲这等事?这当然还是他金楚生自己惹的祸。前几年他在家里闲聊,说外乡郎中祖传合血验亲,某某姑娘生了私生子,验出了惹祸的男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来弟真的去外乡找到了那个郎中。人家说这是从宋朝由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还说宋代法医典籍上都有记载呢。保准,诊费一百块。
“这么贵?”来弟睁圆了眼睛问。
“嫌贵就不要请我。”郎中傲慢地说。
“能便宜点吗?”
“不能,但可以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啥意思?”
“你真不懂假不懂?”郎中说着把手伸向来弟胸部。
来弟抡起拳头,郎中吓得连忙拿起脉枕招架。
这只脉枕是一个瓷土颇为纯净,瓷化程度很高的长方体,上面绘有船行水上大雁南飞的图案。
脉枕被来弟一拳击中,摔在地上翻着筋斗。郎中大叫:“这是我家顺风顺水的传家宝啊!”也怪了,几个筋斗翻下来,脉枕竟然完好无损,郎中总算松了口气。
“假小子,不识好歹,本先生是看得起你才……滚蛋。”
来弟笑嘻嘻地抓住郎中的手,说:“来啊,我是军婚。”
郎中一怔,想缩回手,可来弟手劲大,他的手就像被磁铁吸住了。
“怎样?要不要我叫人,说你破坏军婚。”
“不要,不要,有事好说。”
“多少钱?”
“五十块。”
“太多,二十块。不同意我就叫人。”
“好好,二十就二十,你赶紧松手呀。”
“还有一条,必须验准,说真话。”
“一定一定。”
来弟松开手哈哈大笑,说:“先给十块钱定金,还有十块验好后再给。”来弟交完定金扬长而去。
郎中送她到大门外,热情地招呼道:“慢走。”他叹了口气:“真是不打不相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