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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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复推肯定不能决定新君人选,因此新君最后尘埃落定,至少还要四五日,你死了,我这个第一轮就被刷下来的就有乱中求生的机会”

“老东西,我知道你当初先是给李画饼充饥,又许仪哥太子之位,都只是权宜之计,你根本就不想退位,不想过没有权柄的日子”

“既然如此,你一死,外头正好没结果,我豁出去再争一争,总比一切都操纵在杜士仪手上好所以你赶紧去死赶紧去死”

这些话一遍一遍在李隆基脑海中响起,简直快把他逼疯了他不过是靠着那点顽强的求生欲望,这才从一次次的打击之中支撑到了现在,可现在,他的儿子,他的嫡亲儿子,竟然让他赶紧死他连李珙刺激完他之后,状似悲恸地出去叫人也不知道,只是浑浑噩噩地沉浸在那无尽的愤怒和悔恨之中。他甚至没有察觉三个御医什么时候回来,又围着自己忙碌了什么,也听不到窦锷开口对人说了什么话,更听不到四周那些杂乱无章的声音。

他李隆基能够登上皇位,出生入死,殚精竭虑,而后在位四十余年,怎会落到今日下场?

天子见了三个前来探病的皇子之后,状况一下子极度恶化,当杜士仪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结合阿兹勒从张良娣那得来的消息,他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李珙三人之中,有人想方设法用话语刺激了这位本来就只剩下一口气的九五之尊。而济王李环以及凉王李惰全都是当着御医之面说出自己的来意,唯有丰王李珙是屏退了人对李隆基密谈,可就是这期间偏偏出了事,这其中名堂还用说吗?

他当然不在乎李隆基什么时候死,自己也曾经用过这一招,可既然是别有用心之人,那他就不得不出面了。

赶到兴庆殿的杜士仪就只见里头一片慌乱,早走一步的济王李环和凉王李惰还没来得及出兴庆宫,就被人截了回来,至于丰王李珙就更加不用说了,自然被当成始作俑者扣在了这里。此时此刻,当他看向这三位不省心的皇子时,济王李环和凉王李惰只是一脸晦气的模样,丰王李珙却是满脸桀骜,直到和他目光对视时,方才不服气地开口嘟囔道:“我只是对阿爷说,终南山那边有道士找到了一株千年灵芝,可以下药,想不到阿爷竟欢喜得病了”

指量当时兴庆殿中只有你父子君臣二人,纵使胡诌也没人知道?

杜士仪玩味地一笑,等来到御榻前,见李隆基总算又清醒了过来,可那浑浊的眼神之中再没了半分光彩,即便看到他时,也没有任何神情波动,他便低声说道:“陛下,济王和凉王,一则为儿女婚事,一则为生母祭日,爱子之心和孝敬之心可嘉,想来陛下是不会怪罪他们的。然丰王却妄图语乱君心,诋毁圣躬,实在是大逆不道,陛下觉得可是

谁也没想到,杜士仪竟然一现身就直接给今天之事定了性济王李环和凉王李惰在松了一口大气的同时,齐齐打了个寒噤,同时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生怕沾染了丰王李珙身上那霉气。而丰王李珙则是张大了嘴,满脸不可思议,继而如梦初醒似的咆哮道:“杜士仪,你不要血口喷人”

见李隆基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也没有任何表达喜恶的样子,杜士仪就徐徐站起身来。当他从御榻边让开的时候,顺手拉开了床头边上一处仿佛是柜子似的小门,里头竟是钻出了一个矮小纤瘦的小宦官,他的年纪很小,约摸只有六七岁,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慌慌张张地说道:“奴婢听到……奴婢听到丰王反反复复地诅咒陛下赶紧去死”

丰王李珙登时面色铁青。他当时查看过大殿每一个角落,确定不可能藏人,床下却只是瞥了一眼,因大殿之中黑乎乎的,也没看得太清楚,哪里想到那狭小的空间里藏了一个童子他本能地大声指斥这是栽赃,是陷害,继而手舞足蹈大声辩解自己根本没有做这种事,可他犹如疯狗乱咬似的名声早就烂大街了,谁也不会相信。当他被人堵住了嘴,拼命反抗死蹬双腿,却仍然不能避免被人架住押下去的时候,突然只听耳边传来了一个有些含糊不清的字。

“杀”

杜士仪有些讶异地扭头看了一眼御榻上的天子,见李隆基死瞪着眼珠子,脸上憋得通红,却仍是吐出了这个足以让人听清楚的字眼,他遂答应道:“子咒君父,当赐死,陛下既然这么说,臣等自当遵从。”

丰王李珙一下子陷入了呆滞,济王李环和凉王李惰亦是心头凉透了。后两者今天借着前来探病的借口,实则是为了一己之私,也不是没有存心气一气君父的意思,毕竟,他们这些无宠皇子,从前根本没有这个机会。两人一千遍一万遍在心底庆幸,自己是对着三位御医说那些话的,顶多被人指摘一句冒失,至少不会像丰王李珙这样趁着私底下密谈的机会,却诅咒君父,还被人抓了个现行

左相裴宽和宗正卿吴王李祗也都赶到了这里,听到杜士仪借由天子这句话,直接就定了丰王李珙的命运,两人想到近期乱糟糟一片的十六王宅,纵使吴王这个正牌宗室,也只是稍稍蠕动了一下嘴唇,却没有提出任何反对。裴宽则在沉默片刻后,淡淡地说道:“我这就命中书舍人拟旨,吴王还请前去监刑”

当自己被直接架到兴庆殿外西偏殿,继而被五花大绑了起来的时候,丰王李珙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经历是真的。他已经准备好了李隆基死后的所有计划,包括如何煽动某些宗室去闹事,如何散布流言,如何将挟天子亲口册封的仪王李阴私丑事曝光于天下,如何让南阳王李和平原王李伸两败俱伤,如何让颖王李徼知难而退。他也已经想好万一刚刚说的那些话万一被人听见,该如何抵赖,横竖天下无人不希望李隆基这个天子死让位。

可杜士仪竟然想要他死竟然想要借着李隆基吐出的那个杀字要他死裴宽和吴王李祗也全都见死不救这不应该既然有人刻意闹出毁他屋宅的阴谋,他不应该是棋盘上一颗极其重要的棋子吗,为什么现在这么快就成了弃子?

“你把自个想得太重要了”

随着这个声音,李珙茫然抬头,恰是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登时心头大恐。如果是一年之前,他不会认为这个纨绔著称的嗣楚国公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李林甫都死了,姜家没了靠山,家世一定会迅败落下去,可谁能想到姜度竟然借着时势脱颖而出,如今赫然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更令人心悸的是,姜度那嗜杀成性的煞星名

“别人都不愿意沾这种事,只能我这个天杀星出马了。”姜度好整以暇地将一壶鸩酒放在李珙面前,见其已经颤抖得犹如筛糠似的,他方才好整以暇地说道,“既然做了,就该想到最糟糕的后果,这时候还怕什么?是条好汉,就痛痛快快喝下去,横竖你的兄长和侄儿们有很多都是这么死的”

李珙已经吓得快疯了,他拼命地摇着脑袋,可嘴被堵住的他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见姜度一脸懒得和他废话的样子,一招手叫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健卒过来,他登时更加惊骇欲绝。当堵嘴破布一下子被拿掉的时候,他本待叫出声,可下颌却被人紧紧捏住,紧跟着,那穿肠毒酒就顺着他的喉咙下了肚。那种钻心绞痛一瞬间让他狂性大,竟是挣脱了钳制自己的人,随即在地上打起了滚。口中喷出的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得四处都是。

“你们你们也会不得好死的……”艰难地吐出这最后一句话后,李珙就此歪头气绝。

而姜度却反而如同听到了笑话似的,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蹲下来亲自探视了李珙的脉搏和鼻息,这才轻蔑地说道:“每个人都会死,好死歹死又有什么分别?想当初王守一贵为国戚,还不是曾经自以为是,到头来是什么下场?你要怪就怪自己做事太不小心,要想把陛下气死,就别落下痕迹,更别让陛下有机会清醒过来本来你那些兄弟之中就有很多嫌你多事,你还让陛下吐出那个死字,是你自己害的你自己”

说完这话,姜度便冲着左右说道:“把遗体收拾一下,回头和门下的诰旨一块送出去。”

“是,将军。”

等回到兴庆殿内复命的时候,现济王李环以及凉王李惰已不在这里,姜度言简意赅地解说了李珙的死,却得到了另外一个让他心情复杂的消息。

李隆基这条性命,怕是就在旦夕了

“要不要召诸皇子前来?”

吴王李祗开口建议了一句,见杜士仪和裴宽面色微妙,他方才意识到,如果这时候举哀,新君人选却还未决定下来,反而会有的是麻烦。于是,身为宗正卿,也是现如今所有皇室亲王中辈分最高的一个,他当机立断地说道:“我等轮流守着兴庆殿,若真的陛下有万一……只能先秘不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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