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 应酬
公主府那个管事女官认得李思敏,笑着迎上来:“哟,今儿打扮的这么美啊?我都认不出来啦。”
“齐姐姐好,公主呢?”
“公主在诵经呢。”这位齐尚宫是公主府的管事女官,从公主出嫁她就跟着伺候,八面玲珑,笑着问候阿青:“这位是吴姑娘吧?哎哟,真是我见犹怜啊,这人品谁见了都喜欢。吴姑娘是头一回过来吧?那我今儿得好好陪着吴姑娘说说话,不能冷落了贵客啊。”
“齐姐姐你还真是喜新厌旧。以前我来的时候,你哪回不是对我热情似火的。现在一见了我嫂子,马上就把我撇到一边了。”
齐尙宫掩口直笑,阿青也羞的不行:“你胡说什么啊。”
嫂子什么的,虽然婚定了,可是毕竟还没嫁,李思敏这么喊,就是调侃她。
齐尚宫笑着说:“是是,都是我的不是。二位快请进屋,公主最近得了一包好茶,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我去给你们偷一点出来尝尝。”
李思敏显然和她特别的熟:“快去快去,那我们在这儿等你。”
齐尚宫过了不多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果然端着个托盘,上面有两个盖盅。
“快快,别让人看见了。”
李思敏睁大眼:“我只是说说,你还真去偷茶叶了啊?我告诉你,要是姑母回头发现有人偷了她的好茶,我可不会帮你顶黑锅,坏事儿可都是你干的。”
齐尚宫把托盘放下,一人递给她们一盏茶:“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回头要杀头就杀我一个,我保证不把你俩供出来。”
阿青也忍不住笑。
她有点明白为什么李思敏在宫里混的特别好了,她身上有那种让人特别高兴的喜庆劲儿。就象现在,连她自己都不觉得齐尚宫陌生,也不觉得头一次来公主府很拘束了。
李思敏看着两盏茶,又摇起了头:“你怎么就倒了这么两盏?你自己不喝啊?”
齐尚宫说:“我可不能喝,回头伺候公主的时候,一说话会被闻出来的。”
李思敏一副言憾之,心实喜之的表情说:“那你没口福了。这么着,我们喝着,你看着,也能过过眼瘾。”
齐尚宫一摊手:“你心也太狠了,我喝不着你还要馋我。我得去前头看看,今天来的客人可不少,事儿多着呢。”
“那你快去吧,不用管我们。”
等齐尚宫走了,李思敏揭开盖闻了闻茶香:“好象淡了点儿。”
阿青也闻了闻茶香。进京这么久,她也见识过不少茶叶了,街上买的,人家送的。她比较喜欢的就是去万佛寺上香的时候那尼庵里的人送她们的那种茶叶,还有就是李思谌到她隔壁的时候,请她喝的那种茶。第一种茶淡而清远,让人想到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那茶有一种淡淡的清静的孤寂,和尼庵给人的感觉很象。第二种就不一样,初尝微涩,但回味泛甘,那清香会停留在人的呼吸中,长长久久不会散去。
这种茶香,以前没有闻到过。
味道确实很淡,香气袅袅。
“姑母这儿总是有好东西。”李思敏说:“上次我来的时候,她这里得了一块好墨。拿出来看跟墨玉一样,雕成竹扇形,晶莹剔透。要不告诉我那是墨,我还以为是玉雕呢。”
“那样的宝墨肯定不舍得用了,也就跟个玉雕摆件差不多吧。”
阿青之前十几年的生活经历,让她不太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当然,漂亮的东西谁也不讨厌,可是衣服做了就是穿的,茶制出来就是喝的。一块墨做的跟摆件一样,拿到手的人不舍得用,那这块墨……咳,也就只能起个摆件的作用了。
她就是个大俗人,对文人雅士贵族仕女们追逐的这种精致玩物实在没多大兴趣。
她们喝了几口茶,又有人进了这间偏厅。来的那姑娘明显是和李思敏认识的,笑着过来招呼:“敏姐姐,你早过来了?”
“我今儿陪吴姐姐来的,公主府花园那么大,美景处处,不早来一会儿,怕不够逛。”
李思敏给两人引见,那姑娘叫李思静,比李思敏小一岁,是逸郡王家的姑娘。逸郡王身子骨弱,成亲多年膝下仅有一子一女,对儿子还能督促着念书,对女儿就只剩疼宠了。李思静脸蛋儿象苹果似的粉扑扑的,大眼睛活象葡萄,头发特别浓密乌黑,额际的茸发卷卷的,看起来整张脸象洋娃娃一样,非常可爱。
“这是吴姐姐吧?”李思静笑着和同阿青打招呼:“我早听思敏说过啦,跟我炫耀她未来嫂子生的又漂亮,还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本事。吴姐姐,有空我请你去我们家里玩,你也让我尝尝你做的点心。”
听说话就知道她同李思敏关系不错,话语间也尽是友善之意。
“咦,那可不能白做给你吃。”李思笑着说:“你说说,你拿什么来换?”
“我前儿得了一盒珠子,大小都有,大的送去镶钗子串坠子了,中不溜的还有好些,咱们回来一起串着玩儿吧?”
“那成,你定了日子告诉我,我反正天天得空。”
丫鬟上了茶,李思静这姑娘话挺多的,三个人凑在一起聊天毫不冷场。李思静正说:“……结果雪球从梁上跳下来,正抓着方夫人的发髻,方夫人那天戴的是假髻,哪经得住猫扑,连钗带髻和猫一起滚作一地,真头发也倔被薅下来一把,当时就吓晕过去了。”
“哎哟,她人没事吧?”
“人倒是没事,就是面子上挂不住。我娘送了厚礼给她道歉,还说要把雪球处置了,我抱着雪球站池子边上,跟她们说要敢动雪球我就跳下去,才把它保下来的。”
李思敏捂着嘴笑:“你家猫也让你惯得太无法无天了。它到底为什么扑方夫人啊?以前也扑过你家别的人吗?”
“没有啊,它从来不那样。要我说就是方夫人那天不该那根金鱼钗,雪球八成把那当成真鱼了才扑她的。”
李思敏问阿青:“阿青姐,你家大美人小美人有没有淘气过?”
“有,怎么没有。不过它们胆子不大,扑人这种事儿还没干过。”
“吴姐姐家里也养猫了?养的什么?”
“就是普通花猫,邻居家修房子的时候惊跑了老猫,我弟弟就把它们抱回家来了。它们倒是很听话,不怎么淘气。”
“阿青姐还给他们家美人做过衣裳穿呢。”
“啊?给猫做衣裳?什么样的?”李思静连忙追问。
“头一年冬天,怕它们冻着,就做了两件小袄。”
说起宠物来,很容易拉近距离。说说它们吃什么,平时玩什么,与宠物的互动这些。她们说话的功夫,又来了两位姑娘,她们只远远打了招呼,并没有坐到近处来,看样子与李思敏他们不算太熟悉。
人陆陆续续的来到,年轻女孩子们凑在一起就是笑声多。阿青她们这一边又也多坐了两位姑娘,这两位就不是宗室里的姑娘了,不过同李思敏也相识。一位姓金,父亲是吏部左侍郎,比阿青还大一岁。一位姓苏,她的年纪比较小,今年只有十二,可能今天被邀来赏花的姑娘里头,她是最小的一个,性情看来比较内向,打招呼的时候象小猫一样喊了声姐姐好就不吭声了,旁人聊的热火朝天,她只在一旁垂着头听着,专心致志的把玩着茶盏盖。
阿青一半心思放在聊天上,还有一半心思在注意周围的动静。她直觉厅堂另一边有人在打量她。打量她不怕,她是头次在这样的社交场合露面,对她好奇的人肯定不少。
她还听见外面传来的声响。
细碎的脚步声,人声,环佩叮咚,裙袂悉簌作响。
“公主来了。”
厅里的人纷纷站起来,就见数名侍女、女官簇拥着一位贵妇走进来,想来除了文安公主不会是旁人了。隔着数步远,阿青看见的长安公主妆容素淡,头上挽了一个髻,绾着一支竹叶纹碧色水晶长簪,身穿玉色的曳地长裙,不但丝毫没有公主应有的奢华富丽,反而显得比厅上的这些姑娘们都素净。可是这样素雅的装束,反而让她看起来更高贵端庄,见了她就让人明白什么叫做“不令脂粉污颜色”的天然美人。文安公主听说年纪也有三十来岁近四十了,可是看起来哪里象是这个年纪的人。有的女人不到三十就已经暮色沉沉,可是文安公主的身姿气度,完全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
阿青听说她丧夫之后深居简出,身子还一直不好。今天看她的打扮,多半还是在纪念亡夫。
旁人总说皇家公主骄纵蛮横,做驸马是一等一的苦差,但是文安公主完全不是那样。
听说先帝也更喜欢这个安静温和的女儿,她出嫁时给她修的公主府格外精致,占地非常宽敞,后园有一片非常大的荷塘,曲径通幽,柳暗花明,景致之美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来。当时其他公主为这事嫉妒还闹腾过,不过很快就是二王之乱,许多人在那场战乱中丧命,比如文安公主的姐姐阳安、慧安,以及当时只有九岁的小妹妹云安,全都遭蒙不幸。虽然那场祸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宗室人丁凋零,现在宗正寺里登册的人数不及二王之乱前的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