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铮铮
“殿下所言极是,臣等记下了!”,众人齐齐拱手高呼,‘宋基’的名字亦记在了他们心上,这个人的墨宝能得昭华殿下看重,可见日后前途无量,他们一定要好好扶持,以图他日能在朝堂上挺直腰杆。
当然,未语还不知道,那个连她都没记住名字的人,却被这些文臣首列的大臣看在了心里。
将评点完的诗赋随手放到榻上,未语也来了兴致,起身步到堂间中央的四方大案前,撩起一卷卷墨笔一一看起来。
见她似是感了兴趣,众人纷纷围上前去,双目瞪大,但凡未语多看了一时片刻,或是面色和悦的点头,都会将那副墨宝记下,以期日后提拔。
看来看去,未语兴致大起,回身吩咐瑾瑜,“取文房四宝来,本宫也来添个彩头。”
昭华殿下要亲书墨宝,众大臣何止是激动,简直都面色抽搐浑身发抖,险些兴奋的得了羊癫疯!
瑾瑜连忙退出去吩咐。
骆嘉钰见状也喜的笑开颜,看着未语脆声道,“嘉钰只知姐姐对医术钟爱深研,却从不知在文墨上亦有造诣?”
众人连忙支起耳朵听着,只听昭华殿下低柔一笑,和声细语道,“算不得什么造诣,不过是许多上古药籍的文墨我瞧着喜欢,平日无事,便临摹了来打发时间罢了,你知道,皇祖母出身书香门第,她老人家在书法上颇有淘深,我为皇祖母抄经书,自然也抄出几分心德。”
说着话,房门再次推开,瑾瑜带了几个书童进来,收拾了四方大案,将笔墨纸砚铺好。
骆嘉钰亲自提笔沾染了墨迹,双手递到未语手中。
未语掀起宫装的广袖,如玉素手接过笔杆,稍作冥思,一时间还不知要写下什么诗赋才算不掉皇家的面子。
众人屏息等候,正此时,敞开的门扉在此进来两人,前头那位身形欣长宽肩窄腰,一袭青色无痕的武服衬得他不苟言笑的俊颜有些冷厉。
未语一眼看到,樱唇翘起,玉腕悬空毫不犹豫的落了笔。
顾崇青刚刚自东城门而入,就被等候多时的御林小兵拦住,知道未语在这里等他,便径直来了。
他素来不在文笔上费功夫,若不是未语在此处,他断然是不会过来的。
谁知进门便见那道浮紫金绣振翅凤凰的娉婷身姿被众人围着,左手挽袖右手持笔,是要写诗,这样的姿态不由令他愣了愣有些诧异,随即便长腿大步稳健的靠近她。
到得近前,未语正垂着目神容清丽恬静的行书,顾崇青就低头去看。
雪色的上等宣纸,乌色的墨渍,字体纤秀如清云流水,结连间却又去势潇洒,顾崇青瞧了,便不由淡笑点头,且不论做成了这诗风如何,单单这笔刚柔并济的草书,便已经是极好的造诣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沉抑的抽气与呼喝声中,顾崇青清冽的眸色黑如墨渊,怔怔抬眼看向未语。
清绝的眉目浅含悦色,妖娆的眸角微侧,看向他的眸色就犹如氲了美酒,顾崇青只觉醉了。
“到底是万朝的帝姬,便是文墨间,都是铮铮铁骨赫赫锋芒。”,骆嘉钰怔怔失语,似是感慨的叹了口气,道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
未语闻言收回视线,搁了笔杆清缓柔语,“天下之势适者生存,分久必合,乱世既已烽火百年,非得独一方才可统率九州驾驭四海,我万朝,断然没有俯首称臣的道理,在朝为官要顺应局势,社稷需要一统时你们便不要做粉饰太平之人,柔能克刚,纤小笔豪未必就比铁戟刀枪要无用,它有时,可杀人于无形腥血不见。”,言至此一顿,未语正身扫视卑躬屈膝的众人一眼,清语威严,“万千学子你们可脱颖而出,必然有其中的道理,既是我万朝重臣,便要鞠躬尽瘁为我万朝效忠,不论文载还是武臣,在父皇和本宫眼中皆是我万朝的栋梁,国不需要只会忧思忧怀唇枪舌战的假君子,需要的是你们当日一心要入仕胸怀报国的大志,任何时候,都莫要忘了初心。想要粉饰太平就等到盛世太平里去,在此之前,还是先将心思放到令盛世到来之上吧。”
小小年纪,言辞犀利威仪逼人,众人冷汗津津面含羞愧,齐齐躬身应是。
未语摇了摇头,冷冷道了一句,“将本宫的话刻在心头上,犯我万朝者,虽远必诛!!”
自‘风华楼’出来,与骆嘉钰告了别,未语和顾崇青便上了凤车。
车身徐徐摇晃起来,顾崇青的思绪还停留在方才未语那番铿锵置地的训诫中,却被手上突然袭来的温凉柔力打断,他自觉的握住掌中柔荑。
未语见状轻轻白了他一眼,双手过去扳开他的大掌,视线落在掌心那处皮开肉绽血色干涸的摩伤处,纤长黛眉便蹙了起来。
瑾瑜垂着头守在车门边,头也不敢抬。
便听顾崇青清言低笑,“不必担忧,小伤罢了。”
听他无所谓的语气,再看他习以为常似的神情,未语心下涩了涩,微微抿唇。
“我料到你会被排斥,却没想到会受如此明目的伤。”
顾崇青含笑摇头,“鹅毛轻羽般的,值得惹你担心?”
面对他罕见温和的笑颜,未语只觉心下更不是滋味,靠在他结实的臂膀上喃喃低语,“崇青,你会不会怪我。”
“说的什么胡话?”,顾崇青哑然失笑,大掌抬起抚了抚她光洁饱满的额头。
未语侧首避开,眉心抵在他肩头,“本该是翱翔振翅的飞鹰,驰骋天际啸傲一方,偏偏被金玉枷锁束住了风采,我总想着,当日没有拦下父皇那道旨意,是不是错了。”
心下了悟未语的心结,顾崇青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敛,清泠的凤眸沉渊若谷,不过一瞬便被柔芒洗去,声线微沉。
“未语,你我相识之前,兵马与征战便是我这生追逐不够的宿命,光明与你同来,驱散了我眼前朦胧不清的夜雾,我心中知晓自己的意愿与取舍,率兵和护你之间,我自分得清轻重,与你无关,是我甘之如饴。”
未语神色动容,清润的眸色却沉了些,终是没有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