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未雨绸缪

未语月眸微动，上前半步与他附耳低语。

片刻后，顾崇青淡淡一笑，“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安心照顾皇后娘娘，盛宴之上再见。”，言罢不再停留，转身疾步离去。

未语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身影远去消失，眸角的余光淡淡看向园子中央开的正盛的梅枝，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万朝始建至今已有一百八十六年的历史，皇族万氏的统治风雨里从不曾被推翻过，始太祖好征战，曾亲自率领儿孙踏平了周边数个小国，当国家翻大了一倍之时，他选在自己生辰这日，亦是每一年的腊月三十，召集臣服的郡侯，自冕为帝，改国为朝。

后世几代君王继承了太祖骨子里的狂霸与野心，继续扩展着万朝的版图，直到荀帝的曾祖父时期，与万朝东南部的金野两足鼎立。

金野没有万朝兵力雄健，但万朝的土地却不及金野肥沃，庞大的铁骑需要丰足的粮草，而金野的帝王正是以这点作为交易，两国达成休战共存的一致，开始不疾不徐的各自收拢着周边异族。

始太祖的子孙和万朝的子民皆没有忘记过这位千古一帝的丰功伟绩，所以每一年的年夜，皇帝不惜耗费重资在宫中设盛宴邀万朝百官及家眷入宫，与万氏子孙一同纪念始太祖，并祈福万朝来年的风调雨顺国泰安康。

未语一早便被余皇后折腾着，仿佛是为了让全天下的人同她一起欢庆她寻回了女儿一般，又像是向世人炫耀自己得意的宝贝。

这一日的未语，被余皇后盛装打扮，待到她站在落地西番镜前看着镜中的人，未语都不由樱唇微张呆住了。

镜中的少女云髻堆砌，鬓发如墨，高绾在脑后的飞云髻上点缀着金丝流苏，两侧均插两支金簪，簪尾是小朵雕琢的乳玉兰，兰花的蕊点缀软金，金的中央垂下银苏坠琉璃，清灵摇曳着发出悦耳柔婉的玉铃之音；她的眉纤长入鬓，一双洗墨般的月眸流转间仿若淌着雪月的莹亮，耀眼而吸魂；身上穿着的华丽宫裙虽是有九层，可行走间轻盈柔软，丝毫感觉不到重量，梅色为底金线千针绣，丛丛半开半放的金昙拥簇着抹胸上振翅高鸣的凤凰，配以五指宽的月华色束腰，勾勒的身姿纤柔娉婷婀娜，层层叠叠的坠尾波澜涟漪般铺在脚下，仿佛将这个绝世的佳人拥簇在九天之上。

尊贵而雍媚，高洁而出世，令人心悸想要拥夺，却在那流淌的清绝中心生畏怯，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皇宫的夜，可以灯火辉煌的冷寂，也可以璀璨耀目的喧哗。

未语将这一切都摒弃在外，对众人频频的偷窥与忽高忽低的惊艳没有丝毫反应，荣辱不惊的站在余皇后身后，端着不露丝毫破绽的完美笑颜，与皇族的人们一同仰视正在祭坛之上的荀帝，他正在向万氏的祖先们通达自己一年的所为。

论起排列的位置，皇子当在公主之前，公主的后面才是妃嫔，不过未语又是不同的，她是皇室唯一的嫡出公主，惯例之上唯一可称之为‘帝姬’的公主，‘帝姬’的位置，永远只在太子之后，庶皇子之前。

三皇子承驹是众皇子中最为年长的，他就站在未语的身后。而被敬为‘二皇子’的余扶桑，是没有资格登上祭坛的台阶的。

只要微掀眼睑，承驹便可看到未语风华绝代的身姿，承驹的面色有些复杂，看了眼远远的荀帝，鹰眸几次变动，才低声开口。

“七妹。”

未语微微侧头，垂落的四支步摇清凌凌发出声响，衬得她清美的侧脸如皎月般生灵。

承驹收敛心神，微不可见的上前半步，“金野的使者今晨已经入彷徿城了，这次来的人与我们料想的不同，你看”

浓睫微动，未语浅浅勾唇，话语轻的一飘而散仿若梦呓，“不碍事。”

这就是说，依旧按原计划进行。

承驹微垂头，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说实话，他对未语的计划有些不太赞同，在他看来未免有些小儿科了，这么拙劣，余家不会上当的。不过，权当是试探一下在父皇心中七妹的位分究竟重到何其地步好了，反正万事有她担着，自己也不过是顺手助她一把而已，全做还了上次她的那份人情，日后，还是要看着路走啊。

午时一过，告慰先祖便算告一段落，各宫女眷可回宫稍作整顿，因为再过两个时辰，盛宴就要开始了。

而这两个时辰，足够未语做很多事情。

凭栏而立，望着一行广袖长袍的金野使臣登上朝阳大殿前的台阶徐徐而上，视线在为首的那位面貌玉砌墨画般的男子身上顿了顿，未语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人，“金野这次来的，是谁？”

顾崇青眸色微动，自她面上收回视线，看了眼已经进入大殿的使臣列队，淡声道，“四皇子凤胤，是个难缠的人物，怕是会对我们的行事突生阻碍。”

他今日一袭绯红为底的乌金刺麒麟锦袍，赤玉冠束发，本是火热的色泽，不知为何衬得整个人更添了几分戾气。

未语看在眼中，忽然微微一笑，柔声道，“无妨，且看他能如何打乱我的计划，再见机行事吧。”

见她并不在意，顾崇青无奈勾唇，垂目与她对视道，“未语，这个人是真的难缠，我怕我们的一番行动，会因他白费。”

“不要紧。”，未语眸色微动，看了眼快要落山的夕阳，“余家就像是万朝的毒瘤，想要拔除它还需耗费精力，能重伤余家自然最好不过，倘若被人搅和了，我亦有办法斩它一条手臂。”

顾崇青浅浅一笑，看着这样的未语只觉满是期待，自他们相识起，他便知道这是个皎洁聪慧的女子，这是她第一次展露她的能力，他乐于关注与欣赏，并喜于可以参与其中。

正在他心底欣悦之际，未语忽然开口。

“崇青，你不要穿红色了，真与你不配。”

顾崇青眨眨眼，唇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看着未语眼底的意思，分明是说‘很不喜欢’。

他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宫里给武将朝服的规制，他总不能因为不好看就坏了陛下的规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