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她叫他阿征。随-梦-小说 WWW.SUIMENG. lā
在听见这个称呼的时候,赤司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他在说话时一向都会盯住对方的眼睛,这不仅仅是因为礼貌,还因为这会让他的话语显得更具信服力和压迫感,从而占据有利的主导地位。
但此刻,他却先一步的移开了视线,不想让人发现他动摇的眼神尤其是,不想被眼前的少女发现。
赤司努力不让自己的神色有所软化,但他发现在面对阿婵的时候,这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怀疑,究竟有没有人能对着她一直板着脸庞。
她叫他阿征,这让他几乎在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可能从未被遗忘过片刻的夜晚夜月星光垂挂在他们头顶之上的苍穹,而她俯过身来,宛若天地所钟爱垂怜的神之爱女,却闭上了眼睛,温柔的亲吻了一个凡人。
还有那个梦境。
她叫他阿征,并说她喜欢他。
即使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日,赤司却发现自己仍然清楚地记得她嘴唇的柔软,并怀念她唇齿间那令人沉醉的,湿润温暖的气息。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情场如战场,赤司一时的让步退却,便瞬间让阿婵掌握了先机和主动。
少女柔顺的依偎进他的胸膛,她轻轻道:“不过,谢谢你”
她仰起脸来,朝着赤司那即使心情暗潮翻涌,表面上却仍看不出丝毫端倪的平静脸庞莞尔一笑,“谢谢阿征担心我。”
她的眼神带着笑意和柔情,凝注着那张俊秀白皙的脸,还有那双剔透明亮的红色眼眸对方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吓住她,她有恃无恐般的望的很专注,专注到眼神像是透过了他表面上笼罩着的亲和表象,直直望见了那深藏在其中的骄傲与冷漠但她还不满足。
她似乎还在探寻,探寻那隐匿在最深处,最深处的东西他最真挚的温柔。
也许她差一点就能探寻到了。
所以很难说,赤司突然压住她的嘴唇,是因为她看得实在太久,还是他最后的自我防备想要让她转移注意。
阿婵放在他背后的手,便带着迎合的亲密,蜷缩起了手指,抓皱了他外套。然后她感觉到了衣物之下,少年的身材匀称,肌肉紧致,但还有些单薄。
尽管青春期应当是发育最快的时候,但赤司显然还没有进入那个加速的时期。因此阿婵环住了他的腰肢时,才发现少年的身体,比他平时看上去的还要纤细。
可是平常赤司的身姿总是挺拔端庄,气场沉稳,神色温和却带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以至于很少会让人意识到他的身体,还是如此的青涩。
而赤司的亲吻就像他表露出的性格一样矜持克制,没过一会儿,他便离开了阿婵的嘴唇,手却依然放在了她的腰际。少年轻轻的叹了口气,终于承认:“是啊,我有点生气。”
阿婵笑了起来。她温柔的将脸靠在他的肩膀,轻轻的将脸颊贴上他的脸侧。然后带着珍惜的意味,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耳朵,“我喜欢赤司生气的样子,所以我有特别的奖励要给你。”
少女的声音娇软,语调轻快,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恼怒而感到畏惧和愧疚,反而像是十分欢喜。就好像能让他愤怒,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一样。
不过,从某方面来说,这也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因为赤司从懂事起,就的确很少生气。
他的家庭教育致力于让他变成一个无论遭遇了什么事情,都可以保持平静沉稳的人。
但是这个名为樱井婵的少女,似乎从刚接触开始,就总是对他说,想要看他生气的样子。
是因为恶劣的征服欲吗?
根据物以稀为贵的准则,令笑容稀少的冷漠之人露出笑容,令脾气温和的温柔之人感到愤怒,令玩世不恭的无谓之人开始认真,令桀骜不驯的暴躁之人温驯顺从总是会令人感到兴奋。
这就像是一场没有裁判,也不知何时开始的比赛,最终的结果,却总是少女的对手不知不觉就输的一败涂地。
可是此刻,那具温软的身体正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而少女的拥抱已经超过了一个单纯的拥抱所能拥有的最长时限,于是便透露出了些许别的意味来。
我还要你的身体。
想要更多的接触。
想要你。
在赤司未曾踏入青春期之前,他就已经过许多描述过爱情的书本。那时年幼的孩子,读得懂诗词间的每一个词语,也会感叹那精妙的结构和美丽的措辞。
但那描述的场景,却时常令他感到困惑。
我深爱之人,为了如你所愿。我愿拿我的锦衣交换灰旧的粗绒,并织就痛苦之网,讨你欢喜。即使网中最灿烂的每一条线,都是一段虚掷的时光。
我深爱之人,为了如你所愿。我的灵魂之屋须是折磨之地。在那里必有不灭的火焰和不死的毒虫。
若为了如你所愿,我愿当承受这一切。将野心贩售,披上名为失败的阴沉衣裳,让悲哀永驻我的心房。
许多人都曾认为,爱是紧绷的枷锁,围困住了那本该自由的灵魂。他们却不曾注意爱让我变成了飞鹰,赐我以广展的翅翼飞过玄虚的高空,去到某个人迹未至的陡峭高山,试图抓住你的最后几缕垂发。
我如同追随太阳的雏菊,以渴切的眼光,想着,你落在我身上的随意一瞥,都如同太阳将它的光环,冠在它的叶片。
我深切明白,那是足以驱动太阳和一切星辰的爱。
对于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以理智为最优先的人来说,赤司很难想象有一天,他会变得和这些书本上所描写的人一样,神魂颠倒,卑微脆弱,心神起伏,所有情绪感知,尽由他人操控。
这种无力,宛若你行走于世间,身周原本围绕着的铠甲坚固可靠,但突然有一天,遇见了那个诅咒一般防备不及之人。你的防御突兀的从内部被攻破,你柔软而脆弱的袒露在这个世间,从此一点风吹雨淋,都能将你置于死地。
年幼的赤司曾经看着书上的诗句,在心中笃定:我绝不会变成这样。
但如今想来,他那时果然还是太过天真幼稚。
事实上,哪怕在一个小时前,如果有人对赤司说,他将遇见一个人,有一天她对他来说,甚至会凌驾于他自己之上的话,他也只会微微一笑,然后抛之脑后。
但是现在
赤司突然不得不承认,如果按照现在的势头继续发展下去的话,那句话将成为一个预言。
如今的樱井婵还不至于令他如此,但他却已经能够看见,他们之间以后的发展脉络。
他会为她生气恼怒,为她担忧焦躁,为她微笑喜悦
然后,他年幼时读过的那些诗句,在他身上上演,恐怕只是个时间问题。
你无法防备她的触碰,她想要触碰哪里,就能触碰哪里。若她手中拿着的是尖刀,口中含着的是毒液,那么巨大的痛苦和创伤,哪怕你的理智早已看的一清二楚,你的情感也会操控你的身躯,迎面而上。
你甚至会迫不及待的暴露出自己的死穴,好让她知道,刺入你的哪里,更为致命。
你不受控制的化作了一只风筝,而线的那一端,将紧紧的握在别人的手里。
赤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而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得到了一次选择的机会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了。
左边一条路,是及时抽身而去,而右边的一条路或许会通向深渊。
他考虑的有些太久,或者说,是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直到绿间推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走进来,赤司才回过神来。
有着和翡翠颜色一致的发色的高大少年,是学生会的副会长。最近校庆日将近,学生会的工作与日俱增,以至于不仅会长在午休的时候需要长期坐镇学生会,副会长也是到处忙个不停。
放学后还有篮球部的部活,因此绿间习惯在中午就尽量解决掉大部分的文书工作。他习惯性的朝着赤司走去,却突然看见红头发的少年朝他竖起了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放慢脚步,放轻声音。
这有些突然的指示,终于令绿间察觉到了今天的学生会办公室与往日的不同之处。
在角落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纤细娇美的身影。
那不是属于学生会的成员,但绿间却很熟悉那张面孔。
因为那是樱井婵。
樱井婵闭着眼睛,似乎正处于午休时的睡眠之中。她乌黑的秀发披散在白色的沙发上,黑白分明的映衬着她白皙秀丽到极致的脸庞和红润柔软的嘴唇,越发美的震撼人心。
她只是躺在一张普通的沙发上,看起来却像是一位沉眠的女神,陷落在柔软的云端之上。
绿间觉得自己的神智还很清晰,远远没有达到“看呆了”这一程度,可是当他从她身上转开视线,落在赤司身上的时候,红色头发的少年那探究的神色,还是很明显的提醒了他他看得太久了。
“这是刚刚从老师那里拿回来的文件。”
绿间顿了顿,却并没有解释什么。他推了推眼镜,本着“解释就是掩饰”的信条,干脆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了赤司的面前。
只是凑近之后,绿间才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某种更大的违和感。
这种违和感,自他刚才一进门便萦绕在了心头,只是樱井婵出现在学生会里的事情有些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到现在才注意到。
这违和感并不来自樱井婵,而来自赤司。
他的衬衣总是笔挺,头发总是整齐,但今天不知为何,水蓝色的衬衫上,似乎多出了些许皱褶,而他那红色的短发,也有些许的凌乱。
那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绿间几乎每天都会见到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衬衫笔挺,红发整齐的赤司,于是他今天的一点点异常,在他眼里都显得格外明显。
绿间微微蹙了蹙眉头,他看着已经翻开了文件的赤司,终于还是问道:“说起来,樱井婵怎么会在这里?”
而赤司的回答几乎毫无停滞,他自然,并且毫无破绽的回答道:“被流言骚扰的太厉害了。”
他似乎觉得这件事情并无不妥,因此可以毫不关心的随意回答原因,“樱井很困扰呢。说自己感觉不管在哪里,都有人盯着她看,于是跑过来问我,能不能休息在学生会的休息室里。”
说到这里,他翻完了文件,并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抬起了头来,“说起来,也该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绿间君,麻烦你叫她醒来,一起回教室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