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仇敌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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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听错了吗

在见愁那“合作”二字出口的时候,他们还有些发愣;可等到谢不臣看见愁一眼,说出那一个“好”字来,这边的三个人就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一个是崖山见愁,一个是昆吾谢不臣,真真儿地,绝非任何妖物假扮。

可他们听见什么了

这两人竟然也能合作

自打众人从昆吾出来,不管是在来隐界的路上,还是到了隐界之后,见愁于谢不臣两人之间那种微妙到难以言喻的气氛,众人可不是感觉不出来啊。

死仇,不死不休的大仇

眼下见愁竟然这样平静地说出“合作”两个字,而不是提刀要砍谢不臣

别说是左流了,就是如花公子都有片刻的愕然。

见愁身为说出这一句话来的人,却没有多解释。

在她看来,这完全没有解释的必要。

无非一时权宜。

她知道,谢不臣也知道。

眼见着谢不臣答应,吞服了那一枚盗泉丹,见愁便不再浪费时间,重新转身向着阵内飞去。

她半点也不担心谢不臣。

一则谢不臣乃是昆吾天才人物,即便是在重伤之时也可结丹突破,虽则修为受损,却也高于一般修士。

二则盗泉丹这般的好东西,在崖山也算是疗伤圣药,乃是扶道山人早早给她备下的,入口即化,药力发散几乎是一个呼吸之间的事。

谢不臣固然没有时间打坐调息,可勉强能行动就足够满足这一次合作的要求了。

见愁去后,谢不臣脚下一动,也跟了上去。

原地,左流捧着本子,神情恍惚,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有一种想让如花公子掐自己两下,或者狂揍自己一顿的冲动

真的不是做梦吗

他琢磨了很久,眼见着那两人已经重新入阵了,觉得他们可能听不见了,才嘀咕了一句:“见愁师姐的心真的是蛮大啊”

之前还杀得你死我活,现在却能心平气和地合作,前后毫无违和之感。

能不是心大吗

只是,旁边的如花公子和夏侯赦听了,却都生出不一样的想法来:心很大

“的确是很大”

心很大,世界很大。

难得地,如花公子竟然开口附和了左流一句。

他随之转过了目光,看向了意识已近昏迷还被困着的陆香冷一眼,却开始在心里思考着“朋友”和“仇人”两个词,在他们这一位“见愁道友”的心里,到底各自是什么位置。

夏侯赦也听出了如花公子言外之意,调转了目光,面上神情几乎没有变动,便看向了那行去的二人。

一个崖山,一个昆吾。

一个一身素衣,一个青袍染血,就这么一前一后走过去。

两个人之间暂时没有任何交流,可就这么虚空里走着,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合拍之感。

那是一种

熟人,甚至比熟人更熟的关系,才能拥有的感觉。

熟悉对方的速度,也熟悉对方的风格。

他们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显示出两个人并不很好的关系,可那种步履之间的默契却难以遮掩。

要想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救人,他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通过阵法,或者直接破去阵法,再把人带出来。

陆香冷的情况明显不怎么好。

不管是出于私交,还是出于同伴之谊,见愁都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她一步迈入了阵中,深吸了一口气。

人在阵法边缘的时候,只会感觉到重力加剧,于见愁而言,这算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

随后,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谢不臣。

谢不臣显然不是一个炼体的修士,身体的力量并不特别强悍。

可他当初曾经研究过地缚阵,甚至鼓捣出了很多的变形来,当下便直接手诀一掐,立时布置出一个“阵中阵”来,削减去周围的压力。

只是大阵之中的小阵虽好,能起到的作用却着实有限,谢不臣吞下丹药,伤势的复原很是显著,可也没有生死人肉白骨那样迅猛的效果,顶多算是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绝对没有更多的灵力浪费在布置阵法上。

当下,他目光一扫,在某几个地点略微停留,便直接一点:“左进,先破兑位。”

制约他们行动速度最关键的一个便是这地缚之阵的“缚”字,连行进都觉得困难了,哪里还能有好速度

谢不臣的打算很合理,只是话出口了,他才想起来,自己并未在言语之中表达出来,只恐见愁不知道自己的用意。

没想到,他一抬头,见愁已经依言迈步而出,身形之快只有一道残影

这分明是半分犹豫都没有。

只因为说过了一句“合作”,她便给了他这个昔日曾背叛了她的仇人,全心的信任。

尽管,这样的信任只在这一次出现,如同一现的昙花。

谢不臣走神了那么片刻,回过神来一看的时候,见愁劈手便是一刀朝着虚空斩出,那便是阵基所在的位置。

“啪”

刀气并未四溢,只是精准地凝结成了一条线,不偏不倚地直接砸到了位置上。

伴随着破碎声起,整个阵法之中的压力陡然为之一轻

谢不臣立时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

见愁则是第一时间转头看了下方的陆香冷一眼,没有了那么恐怖的压力,她的意识也好像清醒了一些。

“嗡”

一声轻响,一道紫金光芒竟然从那一片泥淖里腾起,霎时成为整个幽暗天幕下最明亮的所在。

陆香冷微微地睁开眼,知道这是自己的护身之印终于启动。

身为药女,虽有金丹中期的修为,可若论战斗,她连一个稍强一些的金丹初期都打不过,唯一的依仗便是满身的丹药,和护身的法器。

先前受到攻击的时候,她已经启动了不动铃作为防护,现在忽然之间启动的却是她身上自有的护身印。

地缚之阵压力恐怖,此前竟然生生将护身印压制住,陆香冷根本无法使用。

眼下,见愁与谢不臣选择先破掉了地缚之阵的压力,于陆香冷而言,无疑是赢得了不少的喘息时间。

见愁一见情况好转,也是心头一定。

这时,方才落后她一些的谢不臣已经直接走了上来,站得距离见愁近了一些:“地缚之力借地力而成,只是辅助。此大阵有九十六座小阵,每一座都是杀阵。”

九十六座小阵嵌套而成的大阵

还每一座都是杀阵

见愁心底沉了一沉,也明白了谢不臣为何站到自己的身边。

没有言语,二人继续前进。

正如谢不臣所言,后续的路线变得危险了许多,不管是空气中,还是水面下,不断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冒出来。

有的是刀气剑气,有的是奇形怪状的骷髅,更有光怪陆离的幻象

困锁着见愁,也困锁着谢不臣。

只是不管是她,还是他,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分毫的异样和胆怯。

即便是在幻阵之中,好像立刻就要出现什么涉及到两人恩怨的幻象,或者勾人魂魄的妖精,也往往是刚刚冒出个头,还没说上三两句话,便被谢不臣看出了破绽。

一句话出口指点之下,见愁下一刀就将阵法给劈废了,简直堪称无往而不利。

“乾位进四十五,破第六。”

“绕行震位。”

一句话,接着一句话,几乎半点没有犹豫和停顿,伴随着见愁的速度越来越快,谢不臣的语速也越来越快。

他冷静的目光飞快地掠过四个方向,嘴唇还呈现出没有血色和温度的青色,薄薄的两片上下一碰,迅速翻动,便是一句接着一句的提示。

“砰”

左侧的水面陡然炸开,一只火红色的朱雀朝着见愁飞来。

见愁右手持着割鹿刀,刚刚挥出,此刻朱雀飞来,霎时化作了一片烈焰,似乎就要冲到了她身上。

谢不臣眉头一皱,手指抬起,便要做些什么。

没想到,见愁头也没回一下,竟然直接将自己的左手一抬,一直握在她手上还没用过的人皇剑,便连着剑鞘,划过了一条凌厉的弧度

横剑一挡

“轰”

烈焰朱雀拖着颜色艳冶的一条火尾,毫无预料地一头撞在了剑鞘之上,顿时炸开了一片四散的火星。

那一瞬间,就这样看过去,简直以为见愁手中托着一个巨大的火球,又如同困锁着一只巨大的火凤。

玄黑色的剑鞘,看上去没有什么特殊的花纹,甚至有些老旧。

可在烈焰朱雀撞上之后,竟然安然无恙。

相反,有事的这是一道倒霉的攻击。

烈焰一撞到剑鞘表面,就像是撞入了一片冰冷的泥海,变得滞涩而缓慢,有心要立刻避开,却偏偏难以逃脱。

于是,所有的火焰,便在见愁举剑一挡的瞬间,被剑鞘吸收进去。

只一个眨眼,方才还来势汹汹的火焰顿时连半点火星子都看不见。

谢不臣抬起的手僵硬了一下,又放了下去。

见愁却是一挑眉,惊讶于人皇剑连剑鞘都这么厉害,不过脚下的速度却没有半点放慢。

依旧前行

阵法外面。

方才见愁那举剑挡攻击的动作,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这一把剑上。

这一次他们几人遇险,见愁是来救急的,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甚至也才打了一个照面而已。

是以,在方才那一段时间里,众人都注意她、注意陆香冷,甚至注意谢不臣了,却一点都没注意到她手中握着的那一把剑

直到此刻,左流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把剑看了好久,心脏砰砰地跳动着,简直都要冒出嗓子眼了。

他觉得自己喉咙干涩,有火在烧,像是刚喝了能毒哑人的药一样。

“那、那把剑咱们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能不眼熟吗

那不是谢不臣一路上带着的人皇剑又是什么

此前他们还在二人相斗的时候,见识过此剑那惊人的威力

好家伙,一眨眼就到了见愁那边去

如花公子忍不住琢磨了起来。

看谢不臣这昆吾天才再出现的时候,满身的窟窿眼。都说最毒妇人心,更何况还是仇人

谢不臣的剑偏偏又在见愁的手里,对方这满身的伤里,要说没有见愁一分力气,他是半点也不相信的。

闻得左流此问,如花公子悠闲地将那描金扇子展开,扇了扇风:“见愁道友与昆吾谢道友交情深厚,乃是知交,同道之间,谢道友借把剑给见愁师姐用着,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

左流瞬间说不出话来,已经为如花的无耻所震惊。

夏侯赦倒是听着,不过没插话。

他不是爱说话的人,只是注视着前方的目光,分明在告诉他们:他依旧在关注阵中的情况。

烈焰朱雀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见愁依旧保持了高速的行进,谢不臣依旧正正好跟在见愁一到三步远的位置,不会特别多,也不会特别少。

他一个接着一个地指出最快破解阵法的方法,步伐很是从容,不过眉目之间的重视却是谁都看得出来。

不得不承认,他很好看,也很有本事。

即便是从容站在阵法之中,也不会让人觉得他闲庭信步过于超然。

所以这么一看,也不会生出厌恶的情绪,只会让人觉得他与见愁之间的配合,简直默契到了极致。

一人言出,另一人必定能领会其意,并且拥有强大的实力将之贯彻到位。

一人吐词清晰而准确,判断笃定,至今没有失误;一个出手狠辣而果断,毫不犹豫,至今没有失手。

这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动口,一个动手,三下五除二地飞快接近了陆香冷。

外面人若不凝神细看,只能看见阵中的残影

“调转阴阳。”

“坎位四十五,阵眼。”

“亢龙。”

谢不臣有时候不会直接说出八卦的方位,而会以卦数卦象指示方位。

盖因其方位太过复杂,若详细叙述过来,只怕便是一会儿工夫过去,谁知道在这一会儿的工夫里会发生什么变故

他能做的,便是尽量避免变故,在变故出现之间将之扼死。

最少最精炼的言语,以求迅速指示方位。

只是这对听者的要求也很高。

若是不熟悉卦象卦数,光是听见“亢龙”两个字就蒙了,那不用说什么节省时间了,能不死在这里都算是命大。

还好,见愁一切都知道。

旁人口中毫无道理,甚至生僻至极的词汇,到了她这里,便会自动地在脑海之中解构,再重新排列,变成一条可行的路线。

她胆大而心细地走着,往往在最惊心动魄的时候开辟出一条全新的世界。

见愁一步迈出,飞身闪过了头顶上砸落的闪电。

谢不臣对阵法无比了解,更是早就知道这一次的“五丈鼓”落下的位置,行走路线直接避开,那一道闪电便擦着他染血的宽大袖袍劈向了下方宽阔的水面。

陆香冷所在的位置便在眼前了。

周遭无数的泥淖将护身印撑起的紫金光芒挤压,似乎下一个便要像是一个气泡一样破碎,原本就不很明亮的光芒更是黯淡了不少。

见愁与谢不臣都对情况有清楚的判断。

一人迈步,一人跟上,眨眼便进入了下一座阵法。

只听得耳边有“嗡”地一声响,周遭一片又一片的灵光迸射出来,谢不臣四下一看,便以了然于心。

灵蛇阵,所出之攻击悉数以灵气幻化成蛇,且有蛇毒浸润其中。

一则其速惊人,攻击灵敏,二则其毒惊人,并不针对修士之身,而针对神魂,一旦沾上,少则修为掉落,重则神智错乱,形如疯癫。

谢不臣微不可察地拢了一下眉头,开口时却镇定自若:“左六,星”

话音出来之时,他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便是自己都怔住了。

这么自然,且毫无预料

“星”已经不是卦象之中的用词了,而是围棋。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见愁。

见愁侧对着他,也看不清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似乎也是那么微微地拧了一下眉头,只是不知到底是因为他话语之中那一刻的停顿,还是因为他这脱口而出的一个“星”字。

总之,一切都是一个闪念之间的事情。

行进之中的见愁毫不犹豫朝着左面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在她离开自己身处之地的瞬间,便有无数淬毒的灵蛇飞扑而出,却都扑了个空。

围棋棋盘四四方方,其上有九个特殊的点,会用粗圆点来标明,便是棋盘之上所谓的“星”位。

棋盘之上的“天元”,便是棋盘最中心处的一个“星”位。

如今谢不臣脱口而出,以“星”来表示位置,见愁还不至于摸不着头脑。

甚至

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一个“星”字到底有怎样的来源。

眼前这一座阵法,因阵型排布的原因,只拥有一个“星”位,熟悉围棋,熟悉阵法,更熟悉谢不臣的见愁,轻而易举便推断出了其位置。

于是,飞身而上,一刀斩落

“轰”

有艳冶的刀光划开一片阴暗,出现巨大的光亮。

谢不臣的眼底,也一时为这光亮所晕染,出现了片刻空茫。

双目所视之处,尽是刀光。

于是,脑海跟着视野空白了那么一瞬间。

他仿佛听见了从遥远时空长河里传来的声音

“所以阵法上是没有星这个位置的吗”

“说无也无,说有也有。你收它有,这里便是。”

某一根干净的手指,轻轻在铺好的沙盘上一点,便指出了某个位置,乃是将棋盘方位与阵法的位置重叠计算出来的点。

于是,从此以后,那谢侯府的三公子,偶尔便用“星位”来称呼这个复杂的方位。

甚至在某次看她与侯夫人下棋的时候,知道她不能赢,又不能输得特别容易,他便状似无意地端着茶,站在了窗边,笑着道一声:“你们下棋,倒比我摆阵还危难”

说着,手指便在那窗棂上轻轻一敲。

“笃。”

一声轻响,从回忆里挣扎而出,又瞬间被呼啸的风声所淹没。

谢不臣人还在怔忡之。

见愁一刀劈散阵法,所有阵法之中还未发出的攻击便立刻停止。

她本想要继续往前,感觉到谢不臣并未跟上,于是回过头去,却见他竟在这当口上走了神。

谢不臣素来一切尽在掌握,心机手段都是一流,又怎会走神

她眉头一皱,便要开口。

“嗖”

谢不臣身侧,竟凭空出现了一条残存的灵蛇

细细小小,银白色的身子,头顶却有一点深紫色的印记,一看便知带有剧毒。

它尾巴一甩,划过一道虚幻而危险的轨迹,直直奔着谢不臣头颅而去

谢不臣人在走神中,又如何能知周围发生的一切

眼见那银蛇便要得逞,见愁眉头顿时皱得更紧,眉心之中结着霜寒煞气,手腕一翻,割鹿刀便紧紧攥在掌心。

二尺弯刀,刀尖凝着皓月霜雪般的冷辉,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擦着谢不臣耳廓而去

手腕一转,刀面一侧

袭来的那一条灵蛇,竟在即将钻入谢不臣头颅之时,被见愁一刀挑开

刀尖那两寸位置,正正好挡在灵蛇前头。

“叮”

竟然是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

那灵蛇为割鹿刀一挡,周身光芒散去,竟然现出了原形,不过一枚银色的梅花针

一击不成,阵法已碎,这梅花针自然倒飞了出去,眨眼消失不见。

刀刃冰冷,寒气投射而出。

见愁还保持着那持刀的姿势。

割鹿刀停留在谢不臣身侧,谢不臣眼帘一动,眸光微微一闪,只觉得耳边有几分冷冽。

他已经回过了神来。

见愁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眼底似乎依旧藏着几分疑惑,只是她没问谢不臣出神的原因。

手腕一抖,撤回。

割鹿刀跟着收回了她手中,她一转身,重新面向阵法,淡淡开口:“看来入了十九洲后,对阵法与棋盘的研究,都还在。”

谢不臣心知她这一句指的是“星”那一个字,也不解释自己为何恍惚出神,沉默片刻,只一点头:“是。”

简单的一个“是”字,看似云淡风轻,又似百转千回

见愁几乎与他并肩而立,只隔着那么短短的三尺距离。

可这三尺,却偏偏如同鸿沟天堑一样,无法逾越。

谢不臣垂眸,只道:“只剩下最后一座阵法了,劈开即可。”

一路拆解阵法过来,他对这一座大阵已经是了然于胸。

从对阵法的选择和组合来看,设置阵法的这一位当是大家,但是他最强的一定不是阵法造诣,而是其本身的修为。

一路上的阵法各种机关巧变,都是“术”,唯有最后一座阵法,乃是“力”,一切的机关巧变都不过是点缀,到了最后,若不能一“力”破之,此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见愁听明白了谢不臣的意思,微一挑眉,倒是高看这布阵之人一眼了。

无疑,最后一座阵法便是见愁最喜欢的。

她往阵法前面一站,便能看见一个隐约的圆,将中间的陆香冷困住。

打破这个“圆”,眼下这个小变故便能解决了 。

割鹿刀一收,鬼斧重出,见愁握紧了鬼斧,感受着它传递给她的战意,便高高地一跃,同时鼓荡起周身的灵力,悍然一斩

铺天盖地的红,再次席卷而去。

斧头锋锐的光芒,触到那阵法边缘之时,便听得“啵”的一声轻响。

原本这隐界便没有多少灵力供给,阵法对灵气的消耗十分巨大,更兼之隐界如今破碎,最后的这一座阵法威力自然打了折扣。

见愁没有轻视,直接祭出自己杀招之一的“红日斩”,自然在这一刻彻底打通了整座阵法

一条孔隙,便在此刻,向着见愁打开。

下方的陆香冷,已经彻彻底底到了支撑的极限。

在那漫天红霞撞碎阵法边界的刹那,她在一片闪烁摇曳的紫金光芒之中抬眼一看,便瞧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在陆香冷的认知中,见愁是不同于别人的。

初见时她便这样相信了。

一种与整个十九洲的女修完全不同的气质,甚至也不是人间孤岛那些寻常女子的气质,她独特而且强大。

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视她为领袖,以她为中心。

陆香冷虽是大名鼎鼎的药女,可事实上也不例外。

在看见她过来的那一瞬间,陆香冷脑海之中闪过了很多东西。

是给一名求水的老妪端水之后,对方看着她手腕时嫌恶的眼神,是给一名小乞丐包扎之后,对方投落到她身上的石子,是她修为尚低时为人围攻,却无一人向她施以援手时冷漠的眼神

谁会向她伸出手来

她真的是有情道吗

或者

她的选择真的对吗

一切一切的疑问,全数在她意识松懈的瞬间,冒了出来。

紫金光芒摇动,悉数崩散

陆香冷整个人都被那力道拽着往下坠去。

下方,是污浊的泥淖,是不见底的深渊,是污浊的泥淖

陆香冷其实有点困惑,脑海之中甚至有一个荒诞的想法:要不,就这样掉下去也很好。

可下一刻,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掠来。

同时,有一只素白的手掌,远远向着她伸出

那一瞬间,陆香冷抬了素淡的眼眸看去,接触到了见愁的一双眼眸:没有疑惑,没有彷徨,也没有畏惧。

她的眼眸,是她所见过的人里最纯粹的一个。

只有坚定。

于是,她忽然一笑。

淤泥不染,清莲不妖。

在见愁掠过的那一刻,她向着她递出了自己的手,端庄与冷静不失。

“啪”

两只手掌交握在了一起。

见愁将她一拽,霎时脱离了这一片大泽之上的泥淖,朝着对面不远处的平地落去。

这一刻,如花公子等人的心终于安稳地落了下去,有几分笑意出现在脸庞上。

便是夏侯赦,也似乎松了那么一口气。

谢不臣既不站在如花公子等人这边,也没站在见愁与陆香冷那边,只是悬空立在中间,看着整片残破的阵法。

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又恍惚走神了。

有风吹动他衣袂,他整个身子却晃也不晃一下,岿然不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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